想到那個人,紀博文心中一痛。
他膝下只有兩個愛女,一直以來,都不自覺地將顏沐當做親生兒子培養,而顏沐對他,也如對待恩師般謙順恭敬。
只可惜……唉!
畢竟在身邊多年,顏沐雖害他至此,紀博文也終究狠不下心來真的恨他。
說到底,不過都是忠於自己的國家罷了,對與錯,豈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解釋得清?
他壓下心中遺憾,答道:“是有一人,王爺覺得,御史大夫家的顧小公子如何?”
“顧思漫?”沈行川眉心微蹙,放在腿上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八面玲瓏,膽識也不錯,只可惜是太子的人。”
紀博文笑道:“顧公子並非盲目效忠的迂腐之人。”
“可是他父親……”
沈行川盯着手指。
御史大夫也是出了名的太子黨,顧思漫難道還能背叛自己的父親?
“太子無德,受苦的是黎民百姓。”紀博文道,“顧小公子心中裝着天下蒼生,他缺的,不過是一個契機。”
沈行川低頭沉吟着,紀博文也沒再說什麼。
有些事情,點到即止便是。
交代完正事,紀博文換了個輕鬆的話題:“不知王爺打算何時舉辦婚禮?”
沈行川擡起頭,眼底盡是溫柔:“本王和冉冉決定不辦了。”
“啊?不辦了?這這這……”
紀博文滿臉呆滯。
“紀相不必擔心。”沈行川笑着道,“婚禮不辦,但婚宴不會少,冉冉是本王心悅之人,怎會真的敷衍了事?”
“哦……那王爺的意思是?”
紀博文還是沒明白。
“大婚那日,本王要帶冉冉出門去度……蜜月,但王府設宴,邀請帝京的權貴參加,這件事不會改變,只是他們別想看到新郎官和新娘子了。”
沈行川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紀博文沒聽懂蜜月是個什麼東西,他只抓住了一個重點:“邀請權貴?那賀禮……”
沈行川嘴角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賀禮自然是要收的。”
紀博文眼角抽搐。
他看着院子裏已經堆成小山的聘禮,心道:富貴如王爺,難道還差權貴們的這點賀禮麼?
沈行川忽然又道:“還有,本王稍後要進宮,請陛下親自賜婚,岳父大人儘可放心。”
“王爺叫臣什麼??”
紀博文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抽出去了。
沈行川卻一副很平常的樣子:“岳父大人啊,冉冉是您的女兒,難道不該這麼稱呼嗎?”
“咳咳……咳!”
話雖沒錯,但這個突如其來的稱呼,還是嚇呆了紀博文,一口氣兒差點沒提上來。
不過,當他二人又回到前廳時,氣氛倒是格外的祥和。
一個明明是冰山,卻幾乎喜形於色。
一個咳得滿面通紅,眼中卻同時閃耀着驕傲和捨不得。
“皇叔!”
紀冉冉興高采烈地撲到沈行川懷裏。
沈行川接住她,一隻手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腰。
紀博文站在一旁,悄悄嘆息。
雖然知道他們成婚是遲早的事,雖然他很確定,璟王有能力給小二幸福,但接連嫁出去兩個寶貝女兒,作爲老父親,他還是忍不住的心酸。
沈行川孤身一人出門的時候,整張臉黑如鍋底。
“你別生氣呀……”
紀冉冉站在門口送他,眼神裏帶着小心翼翼。
“一屋子的賀禮,換來的就是獨守空房!”他冷冷哼了一聲。
她忍不住笑了。
“沈行川,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有點兒可愛,跟喫醋似的,可對方是我父親啊!”
“那就趕緊把他哄好。”沈行川臉上的冰霜更甚,“明日本王來接你,他若是再上演苦肉計,就別怪本王不敬長輩。”
說罷,他徑直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紀冉冉蹲在原地笑得肚子痛。
笑夠了,她才慢慢回過神兒來,臉上的表情由興奮到迷茫,最後沉澱成了安定。
他們……算是訂婚了?
訂婚後的沈行川,好像比之前情緒外露了,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發展,令她有些不真實的眩暈。
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她們都將攜手面對,她會守護好這個男人,和他終於失而復得的幸福。
沈行川坐在馬車上,沉默地望着窗外。
雖然很捨不得和小狐狸分開,但此刻最要緊的,是兌現他的承諾,給小狐狸一個實實在在的名分。
他收回視線,又恢復了平日裏高冷疏離的表情,輕聲道:“去皇宮。”
他要去見宣德帝,宣德帝也在等他。
自沈行川回帝京後,這三日來,宣德帝都活在惴惴不安中,就連修仙都坐不安穩。
因此,當那一道高傲的身影進了寢宮時,宣德帝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鬆了口氣。
終於來了。
沈行川敷衍地行了個禮,便徑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宣德帝正心煩意亂,也沒工夫在意他的狂妄,畢竟,沈行川這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皇弟。”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朕還未恭喜你凱旋而歸。”
“臣弟出征前立下軍令狀,如今不過是完成任務,陛下不必在意。”
沈行川輕描淡寫道。
宣德帝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猜不透他是什麼意思。
“那皇弟想要什麼封賞?你已經是大將軍了,朕想加封你爲璟親王,如何?”
他目光向上探尋,捕捉着沈行川臉上每一個微小的表情。
加封親王,已是他能接受的極限,沈行川若有微詞,就說明,他想要的已經不僅僅是一人之下,而是萬人之上!
可惜,沈行川面無表情。
平靜得像塊石頭,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兩人在寂靜中對視了許久,直到宮女徐徐奉茶上來,沈行川才悠然開口。
“臣弟今日進宮,不是爲了向陛下討封賞的。”
“那皇弟是……”
宣德帝並沒有放鬆下來。
“皇兄以爲呢?”
沈行川手中把玩着茶杯,卻一口未沾,視線始終停留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