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之後,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清晨的空氣溼漉漉的。
阿武打着哈欠拉開紀府的大門,就見二小姐正和璟王一前一後地站在門口。
他困惑地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還沒睡醒。
那兩個人看起來一致的臉色蒼白,風塵僕僕,但那兩雙眼睛,也是一致的神采飛揚。
“二小姐,王爺……”
阿武的視線越過他們的肩膀,往後面看過去。
只見十幾輛馬車擁堵在紀府門口,將本就不寬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他的嘴巴慢慢張大,愣了很久才道:“奴才這就去喚老爺!”
“去吧。”
沈行川漫應了一聲,牽着紀冉冉徑直走向前廳,那熟門熟路的架勢,就像進了自家王府般自在。
剛坐定,繪雪先端着茶竄了進來,顯然是從阿武那聽到了消息。
“二小姐,你昨晚跑到哪兒去了?奴婢都擔心死了!”
“真的?”
紀冉冉挑了挑眉毛。
“擔心了……一會兒。”
繪雪吐了下舌頭,確實是一會兒,後來行風告訴她,二小姐是跟王爺溜出去了之後,她就安心地回去了,一覺睡到天明。
她放下茶壺,狗腿地先給沈行川倒了一杯。
沈行川喝了一口,又接了她遞過來的暖手爐,淡定自若地揣在懷中。
“我……的呢?”
紀冉冉目瞪口呆。
“二小姐,屋裏又不冷,燃着地龍呢!”繪雪答得理所當然。
“那你爲什麼給皇叔啊?他不也在這間屋子裏?”紀冉冉指着沈行川,一臉莫名其妙。
“那個……”繪雪笑得狗腿,“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殷勤點兒總沒錯的。”
靠!叛徒!
不愧是她的丫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皇叔,你好歹也做做樣子嘛!”紀冉冉轉過頭,皺眉看着沈行川,“你是來提親的,能不能拿出點誠懇的態度?”
沈行川茫然地看着她。
“那本王跪在紀相面前哭着求他,算不算誠懇?”
光是想象那個畫面,紀冉冉就打了個哆嗦。
“別……還是算了。”她向後靠在椅子上,自暴自棄道,“您還是做自己吧。”
沈行川悠悠笑了。
紀博文匆匆趕來時,衣領都還沒整理好。
他見到坐在主位上喝茶的沈行川,先是一愣,隨即笑道:“不知王爺此時來敝府,所爲何事?”
沈行川將茶盞擱在桌上,只道了兩個字:“提親。”
“什……麼?”紀博文一驚,看向坐在他身邊的紀冉冉。
“小二啊,你姐姐昨日纔剛出嫁,爲父最近忙裏忙外的,都騰不出時間幫你準備嫁妝,你看是不是再等一等?”
紀冉冉默默擡手,一指門外。
紀博文回頭望過去。
院子裏,紀府的下人正匆匆忙忙地,將馬車上一箱又一箱的東西搬進來。
“這是……”他喃喃道。
“女兒已經自己準備好了嫁妝,父親不必操勞。”
紀冉冉笑眼彎彎。
紀博文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院子都快被堆滿了,王爺居然說那才只是三成!縱然知道璟王不缺錢,這樣的數目,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小二這是要坐擁金山銀山了啊。
紀博文深吸了口氣,用毫無長輩威嚴的語氣對沈行川道:“王爺,請您先跟臣來一下。”
沈行川挑眉,起身。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紀博文的書房。
沈行川隨便挑了張椅子坐下,卻見一旁的紀博文還站着,輕輕搓了搓手,神態有些侷促。
他沒說話,靜靜地等着。
紀博文來來回回走了三圈,終於打定了心神,揹着手站在他面前:“王爺,您真的想好了……要娶臣家的小二?”
沈行川皺眉。
都到了這個時候,紀博文問這種問題,似乎有些晚了吧?
“紀相反對?”他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悅。
紀博文一身冷汗立刻冒了出來:“不不不,王爺與小二兩情相悅,臣自然不反對,只是……”
沈行川道:“紀相有何顧慮,但說無妨。”
紀博文猶豫再三,才壓低了聲音道:“只是最近陛下沉溺於修仙一事,幾乎將朝政全權交付給太子,老臣擔心……”
沈行川垂眸盯着書桌。
他明白紀博文的意思,上個月宣德帝壽辰,沈凌昭竟真如太子所要求的,從東疆帶回了所謂“延年益壽”的玉石。
自那時起,宣德帝就對修仙延壽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陛下這樣荒唐下去,本就虛弱的身子會快速虧空,到時,朝中必定掀起風雨,紀博文是怕紀冉冉嫁給了他,會受到牽連。
到底是心疼女兒的……
紀博文見他不說話,乾脆牙一咬,直白問道:“臣能否得知王爺的真實想法?”
沈行川不疾不徐地吹着茶水。
就在紀博文以爲他要回避自己的問題時,沈行川卻突然開口了。
“本王還未打算好。”
不等紀博文再問,他又補上一句:“但無論如何,本王都會確保冉冉的安全。”
紀博文緊繃的神經一鬆。
沈行川雖算不得什麼仁善之人,但也絕不會信口開河,他既然能說出來這樣的話,便是做好了十足的打算。
小二跟着他不會有事。
既如此,紀博文也樂得認這個有權有勢的女婿。
他面色緩和了許多,終於坐下來,又道:“除此之外,臣還有另一件事。”
沈行川示意他說下去。
紀博文看着窗外,眼中情緒複雜。
“經過牢中這九日,臣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久居高位數十年,真的累了,接下來的日子,只想帶着夫人遊山玩水,安度晚年。”
“紀相打算致仕?”
沈行川輕聲問。
紀博文捋着鬍子笑了:“老了啊。”
沈行川平靜地點頭,經歷了這麼大的事,紀博文想要離開官場過清淨日子,他一點兒也不奇怪。
只是——
“紀相爲大宣操勞一生,若要致仕,總得將手中權責交給可靠的人,紀相有屬意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