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盯着一棵不起眼的小苗苗,表情變得有點兒興奮。
“師父說離憂草在帝京是活不成的,但我竟然把你給種出來了,你說我厲不厲害?”
“厲害!白蘇真厲害!”
他又故意學着小草的聲音,自己誇自己道。
若是平時,沈行川見了他這副天真可愛的樣子,也會忍俊不禁。
但今日的他,實在沒這個心情。
“白蘇。”
他沉聲喚了一句。
“誰?!”
白蘇嚇了一跳,像只貓似的直接從原地蹦起來。
看清了沈行川的臉,他才鬆了口氣,疑惑地問:“王爺找白蘇有事?”
“有事。”
沈行川點頭,“去你房裏說吧。”
“哦……”
白蘇像小大人似的聳了聳肩,“那走吧。”
雖然知道白蘇住的地方在哪,但他的房間沈行川還是第一次進來。
放眼望去,滿屋子都是些花花草草,混雜在一起,散發着一股令人舒心的味道。
白蘇隨意地往地上一坐,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平靜地望着他。
沈行川嘆了口氣,只得也隨着他在地上蹲下來,修長的手指從衣袖裏摸出一個小紙包。
“替本王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他遞給白蘇。
白蘇好奇地接過來,打開紙包,就看到裏面只有一點點白色的粉末。
他微微皺着眉,用手指尖輕輕捻了一點兒,又混了幾滴水上去,放在鼻尖嗅了嗅。
“啊!”
白蘇眼睛驟然瞪大了,喊了一聲就使勁甩了甩手。
“怎麼了?”
沈行川疑惑地問。
“等等啊!”
白蘇顧不上理他,急匆匆地掀開自己的藥箱就翻找起來,裏面的東西被他這麼一攪,叮了咣啷地散落了一地。
終於,他在一衆雜物中摸到了一個青玉色的小瓶子,立刻打開瓶塞就往自己嘴裏倒。
沈行川被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你沒事吧?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你這麼緊張?”
“呼……”
白蘇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還好我隨身備着清心丸,不然就麻煩大了!”
沈行川這才注意到,他那張雪玉似的小臉兒,此刻明顯泛着潮紅,呼吸也有些不正常。
好在白蘇已經慢慢平靜下來。
“這是極樂散。”
他神情似乎很不安,“王爺,這東西您是從哪弄來的?”
“極樂散?那是什麼?”
沈行川沒回答他的問題。
“所謂極樂散,自然就是能讓人極度快樂的東西。”
白蘇厭惡地看了一眼那個被他丟到地上的小紙包,“這東西一旦吸食或者服用,就會立刻讓人陷入一種飄飄欲仙的狀態,中招的人,即便是被大石頭砸在腳上,也根本不會覺得疼!”
“那副作用呢?”
沈行川問。
看白蘇這麼大的反應就知道,這東西絕對不止是讓人快樂這麼簡單,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哼。”
白蘇冷笑了一聲。
“副作用就是,在極度快樂的同時,也能把人送到極樂世界去!”
那不就是用了會死人?
“要多久?”
沈行川一下抓住了重點。
“用不了太久。”
白蘇道。
“這東西一旦沾染上,就再無擺脫的可能!如此反覆,只消不出一年,人就會油盡燈枯,在劇烈的痛苦中死去。”
御史大夫將這東西交給皇后,是什麼意思?
沈行川想。
他不過是太子身邊的一條狗,根本不懂什麼醫理,恐怕也只是個負責傳話的可憐蟲。
太子把這樣陰毒的東西給皇后,他是想幹什麼?
一個可怕但又很篤定的想法在他腦海盤旋……
太子急了。
他的目標是陛下。
若是這東西被用在陛下身上,以他那早以被掏空了身子骨,別說一年了,恐怕連三個月都支撐不住……
“王爺?”
白蘇見他久久不語,又叫了他一聲。
“極樂散十分罕見,王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不該知道的別多問。”
沈行川冷着臉,忽然想起來又道,“你說這東西十分罕見,可知道是什麼地方纔有?”
白蘇搖搖頭。
“不知道,白蘇也只是見過而已,瞭解得並不多。”
“師父對這東西諱莫如深,不願意和我多講,白蘇只知道,生長在東疆的離憂草也有類似的讓人快活的效果,只是性情比之極樂散要溫和許多,沒什麼副作用。”
沈行川朝窗外望了一眼。
“就是你剛剛對着說話的那種草麼?”
“嗯!”
白蘇眼睛一亮,“我在帝京把它種出來了!”
“是麼……”
沈行川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草要多久才能長大?”
“早着呢……”
白蘇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離憂草生長本就十分緩慢,再加上帝京的環境並不適合它,半年內它還能好端端地活着,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半年啊……”
沈行川沒再說什麼,剛想站起身,腿卻因爲蹲久了有些發麻,一下撞在白蘇的藥箱上。
一張寫着大字的紙從裏面飄了出來。
還沒落地呢,就被沈行川伸手一把抓住。
“白蘇,這是哪來的?”
他驚訝地問。
雖然看不懂上面寫的藥方是什麼,但紀冉冉那歪歪扭扭的字,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是姐姐的啊!”
白蘇撓了撓頭,理所當然道。
“不就是姐姐平日都在喫的藥方子麼?王爺這麼驚訝作什麼?”
沈行川的手頓在半空中。
紀冉冉平日裏都在吃藥?
這件事爲什麼他竟然毫不知情!
她爲什麼要吃藥?她最近看起來精神很好,也不像有什麼不舒服啊?
直覺告訴他,紀冉冉是故意瞞着他的。
“這藥是什麼作用?”
沈行川強壓着心中升騰起的不安,問白蘇。
“額……”
白蘇小臉一紅,別開視線不去看他。
“就是調理經脈,強身健體的補藥嘛,沒什麼的!”
他猶豫着小聲道。
他如今也算是個半大的小公子了,對於某些事情也學會了害羞,這道藥方能讓女子身子穩固,更有利於懷孕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見他目光躲閃,沈行川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
白蘇在說謊……
他緊緊攥住了那張紙,低沉的嗓音裏是壓抑着的顫抖。
“沒什麼就好。”
他離去之後,一道蹲在牆根的身影,也驚訝地捂着自己的嘴,悄無聲息地隱沒在後院的花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