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之前的那間密室。
他將那張捏在手心裏的藥方展開,鋪平在桌上,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
紙用的是他書房裏上好的澄心紙,潔白柔韌,卻因爲浸了他手心裏冒了一路的冷汗,變得幾近透明。
“行風。”
他的指腹在紀冉冉的筆跡上輕輕摩挲着。
“王爺有何吩咐?”
行風立刻閃身出現在他眼前。
“去尋個信得過的太醫來。”
沈行川閉了閉眼睛。
“等人來了直接帶到密室,叫本王過來見他就好,不要讓其他人看到。”
“王爺,您沒事吧?”
行風聽他這麼說就慌了。
莫非王爺病了,還不敢聲張,怕被有心人發現?所以只能將太醫請過來,到王府的密室診治?
他覺得天都要塌了!
“本王沒病。”
沈行川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胡思亂想。
“那王爺這是做什麼?”
行風一頭霧水。
“本王不想說。”
沈行川連解釋都不想,直接堵住了他的話頭,“你去找人就是了,這件事除了本王和你自己,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王妃和繪雪也不行。”
“哦……”
行風不敢再問了。
他昨日剛得罪過王爺,還是先夾起尾巴做人比較妥當。
沈行川又用了很長時間調節情緒,等到覺得自己恢復如常了,纔出了密室,去書房找紀冉冉。
卻被丫鬟告知,他家王妃早就出了門,和那個叫邊舒的一起去西街了。
於是,剛整理好的心緒又凌亂了。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摺子胡亂翻了幾本,卻一眼都看不進去。
沈行川扔下摺子,捏了捏眉心。
知道皇后和極樂散的事,他的情緒都沒有這麼大的起伏,怎麼紀冉冉一張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藥方,就能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沈行川……
你還是低估了她在你心裏的份量麼?
他默默地想。
因爲行風也被他支出去了,他只得隨意喚來一個不常在身邊伺候的小廝。
“備酒,要王府最烈的那種。”
與其在這裏心神不寧,倒不如索性一醉方休,不再去想。
黃昏日落,銀月漸漸爬上梢頭。
在紀冉冉的記憶中,她似乎沒見過沈行川醉酒的樣子。
這男人平時幾乎滴酒不沾,即便是她興頭兒上來,想喝上幾杯的時候,他也只是陪她淺淺嘗上幾口,並不貪杯。
但今日她算是見識到了。
“沈行川!”
她站在屋檐下,無語地看着那個坐在屋頂上的男人。
若不是碎裂在她腳邊的一地酒瓶瓷片,和空氣裏濃重的酒精味道,她幾乎辨別不出,這個伸着長腿一腳踩在瓦片上,姿勢瀟灑極了的男人,究竟是醉了,抑或只是在故意勾着她的目光。
好看得要命。
“沈行川。”
她又仰着頭喊了一句,“你給我下來!”
沈行川慵懶地笑着看向她,甚至還伸出一根手指,朝她勾了勾:“要不,王妃你上來如何?”
上去就上去!
紀冉冉一點兒不帶猶豫地,轉頭對繪雪道:“去拿把梯子過來!”
沈行川饒有興致地擡了擡眉毛。
梯子很快就被搬過來了,紀冉冉做了個深呼吸,就開始蹭蹭往上爬。
不過一個屋頂的高度而已,還能難得住她?
狗男人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眼看着一個嬌生慣養的丞相府二小姐,就這麼毫不顧忌形象地爬房頂,沈行川臉上卻並未露出任何驚訝之色。
反正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由她來做,都能變得合理起來。
“怎麼樣?我厲害吧?”
紀冉冉已經踏上了最後一級臺階,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屁股坐到他身邊。
“嗯。”
沈行川忍着笑,“真厲害。”
離得近了紀冉冉才發現,他的眼角都因爲醉意泛着紅。
“你到底喝了多少?”
她問。
沈行川想了一會兒,才誠實回答:“不知道,只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天還是亮的。”
紀冉冉嘖了一聲。
沒想到這個一向冷漠又高傲的男人,喝醉了酒竟是這個模樣。
傻兮兮的,又有點兒孩子氣。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看着春夜柔軟沁涼的風拂過他的長髮,在那冷峻的下巴邊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她不自覺地擡起手,朝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摸了過去。
“做什麼?”
沈行川突然轉過頭來,迷離的眸子對上她的眼睛。
驚起一片漣漪。
紀冉冉抽回手,故作鎮定地慢慢向後倒下去,將手臂枕在腦後,望着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漫天星辰。
星河燦爛,靜靜閃爍着,彷彿在訴說穿越數億年的時光。
“好美啊……”
她感嘆。
沈行川聞言也擡起頭,和她望着同一片天空。
安靜的夜色中,忽然傳來身邊人愉悅的輕笑:“沈行川,真沒想到有一日能像現在這樣,和你一起在屋頂上看星星,感覺還挺浪漫,就好像……”
紀冉冉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突然俯下身,朝着她靠過來。
接着,如流星雨般的吻驟然落在她脣瓣上。
一吻接着一吻。
“……沈行川?”
在密集的親吻中,她像一尾失了水的魚,好不容易纔呼吸到一口氧氣。
奪走他水的男人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吻得愈發激烈,手指緊緊扣着她的頭,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
甚至連牙齒也用上了,在她嬌嫩得像花瓣似的脣上毫無章法地咬着。
“你……”
紀冉冉這才意識到,他並不是像她以爲的那樣,僅僅因爲醉酒而失去了理智。
更像是在爲了什麼事發泄情緒。
甚至她隱隱覺得,能讓沈行川醉酒的原因,恐怕就是這件事。
他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