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爐中的清梨香被風一吹,散漫於室內,沁神寧心。
妝臺前坐着的女子正在梳妝,丫鬟知秋爲她梳的是十字髻,這髮髻已然梳好,胭脂也已塗勻,唯獨左眼下側方那一道細長的疤痕,不論敷多少粉都遮不住。
手握脂粉盒的知秋惆悵不已,忍不住抱怨道:“那珍姨娘下手也太狠了,打傷了您的臉,留下一道疤痕。今兒個是李側妃的生辰,所有人都得去參宴,可您的臉傷成這樣,若是去了,豈不又要被她們取笑?”
看着鏡中人眼角的傷痕,女子心神微恍,她本是現代人,卻意外穿越到大堯朝的一名女子身上。
原主名喚瑾嫺,是榮王后院的一個侍妾,得知榮王名喚章彥成時,她只覺這名字好生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她所看的一本小說的男二名字嗎?
榮王章彥成與二皇子爭皇位,最後棋差一着,功敗垂成,而他失敗的原因就是瑾嫺,瑾嫺雖是章彥成的侍妾,卻心屬二皇子,她將章彥成的計劃偷偷轉達於二皇子,使得章彥成在奪嫡中慘敗。
男主二皇子做了皇帝后,瑾嫺一直期待着他能給她一個名分,然而二皇子已有心儀之人,不可能留她在身邊,瑾嫺由愛生恨,嫉妒女主奪走了二皇子的愛,欲加害女主,被二皇子發現,直接賜死!
看小說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瑾嫺真是戀愛腦。
【她的夫君可是榮王啊!我要是她,肯定站在榮王這邊,他日榮王登基,我就能坐享富貴,爲什麼要幫渣男,落得個悲慘下場?戀愛使人瘋魔,智者不入愛河!】
她只是氣不過發了條評論吐槽,轉眼竟就穿成了書中人!
事實證明,不要隨便在評論區吐槽,會穿書的!穿成這麼一個炮灰,這日子怕是難熬啊!
算來她穿越到大堯朝已經三天了,起初她各種不習慣,在確定回不去之後,她決定接受新身份,不再折騰。
即來則安,憑藉她多年看宅鬥宮鬥小說的經驗,只要她小心謹慎,不再戀愛腦,斷絕與二皇子的聯絡,一心支持章彥成,應該能多活幾集。
只是她剛穿過來,原主的臉已經被另一位侍妾珍姨娘給劃傷,養了兩三天,臉尚未復原,仍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往後會不會留疤還兩說。
要知道後宅女人的這張臉可是最金貴的本錢,傷人臉便等於毀人前程,這個仇她一定得替原主報了!怎奈珍姨娘是府中寵妾,該如何報仇,她還得從長計議。
現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待會兒就要參加宴席,就這般出去,的確影響儀容。
思量片刻,瑾嫺星眸一轉,已然有了主意,“院中不是有棵海棠嗎?你幫我折兩支海棠花來。”
知秋不明所以,但還是依照吩咐去做。
瑾嫺得了海棠花,慢條斯理地扯下花瓣,而後用魚鰾膠將海棠花瓣粘在她眼角下方的傷口上,粉嫩的海棠不僅遮住了那道傷疤,還襯得她玉顏花容,越發嬌俏。
知秋見狀,讚歎連連,“您這法子真是絕了!這下不必擔心旁人嚼舌根了。”
然而這花掩傷口只是自欺欺人,瑾嫺還是得想法子讓傷痕消除纔是。
梳妝好之後,知秋又請她挑衣裳。
原主不得寵,是以衣裳不多,應季的統共就這麼兩三件。今兒個是李側妃的生辰,瑾嫺不能穿得太過明豔,便挑了件雪色交領襦裙,外罩藕色繡蘭花氅衣,色澤清淺雅緻,給人溫柔之感,沒有攻擊性。
整理好儀容,瑾嫺這纔出發。
到得李側妃所居的清輝閣,瑾嫺發現屋裏已經坐滿了人,這些人她沒見過,好在她擁有原主的記憶,能將其一一認出。
端於上座的那位身着緋裳,面容和善的小婦人便是今日的壽星——李側妃。
因着章彥成是男二,是以書中對他後院的女人描寫不多,瑾嫺只記得書上寫李側妃是個賢內助,幫助榮王打理家業,至於李側妃性子如何,她並不知曉,還有待觀察。
瑾嫺近前福身行禮,李側妃正與人說着話,擡眸便見門口立着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她的左眼角下方竟貼着幾朵花瓣,李側妃見狀奇道:
瑾嫺尚未回話,坐於下方的姚姨娘掩脣笑嗤,“還能爲什麼?她這是受傷毀了容,遮醜唄!”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何故受傷?”
乍聞此聲,姚姨娘笑容頓僵,不由挺直脊背,立馬噤聲。
李側妃一見來人,面帶溫笑,施施然起身行禮,“參見王爺。”
瑾嫺回身望去,映入她眼簾的,是一位身着月色交領長衫,外罩玄青錦袍的男子。他的錦袍肩袖兩側以金線繡着幾道飄逸的雲紋,烏髮以荊棘銀冠高束,棱角分明的冠頂透着幾分肅厲之感。
入鬢的飛眉之下,是一雙漆黑卻閃着瑩亮光芒的墨瞳,流暢的下頜線明明給人溫潤之感,可他周身散發的氣場卻十分凌厲。
瑾嫺不敢直視,隨着衆人一道行禮,心下腹誹:
這榮王寬肩窄腰大長腿,如此龍章鳳姿之人,怎的原主就不喜歡他,偏偏背叛了他呢?
就在她走神之際,知秋回了句,“回王爺的話,瑾姨娘受傷是因爲……”
猜出她要說實話,瑾嫺立即打斷,接口道:“是妾身自個兒不小心擦傷的,不打緊,多謝王爺關懷。”
知秋訝然望向主子,不明白她爲何不說實話。
章彥成近前兩步,定定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水眸似盛着一汪星河,瑩瑩生輝,粉白相間的海棠花瓣落於星河之畔,搖曳生姿。
平心而論,她的確是個美人,只可惜,她是徐家的女兒……
章彥成未再多問,自她身邊掠過,行至上座,命人將賀禮送於李側妃。
李側妃欣然道謝,衆人言笑晏晏,一團和氣,紛紛絞盡腦汁與榮王搭話,試圖博得榮王的目光,唯有瑾嫺孤零零一人,在熱鬧之外。
也是,其他女人都承過寵,跟榮王說得上話,獨她不曾侍奉過榮王,被忽略也是人之常情。
瑾嫺看得開,並不會因此而自怨自艾。
席間她默默品嚐着佳餚,這宴席可比她屋裏的飯菜好多了,衆人都殷勤的給榮王夾菜,她只往自個兒的骨碟中夾,反正榮王不缺美食,不需要她多此一舉。
不經意擡眸時,瑾嫺發現手持酒盅的榮王似在審視着她,難道是她用膳的姿態不雅嗎?心虛的瑾嫺端起酒盅,朝他點了點,而後一口飲下,以掩飾尷尬。
接下來她收斂了許多,沒怎麼夾菜,好不容易等到長壽麪端上來,每人分一小碗,分到她這兒竟是沒了,只剩湯底,丫鬟乾脆不給她盛,衆人忙着給李側妃說吉祥話,並無人在意她是否分到長壽麪。
菜沒怎麼喫,面也沒喫到,瑾嫺頓感懊喪,心道這不受寵的侍妾難當啊!
被人欺負不能說出來,飯也喫不飽,當真是憋屈!
待她們喫罷長壽麪,這宴席也就該散了,榮王走後,衆人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知秋忍不住道了句,“奴婢愚鈍,方纔可是大好的機會,爲何您不跟王爺告狀,讓王爺爲您做主呢?”
實則那會子瑾嫺也有一瞬的衝動想要說出來,然而看多了宅鬥小說,她只覺在這後宅之中,八百個心眼子都不一定夠用,是以她必須走一步看三步,時刻小心謹慎,
“李側妃的生辰宴,我卻在那兒訴苦,豈不是掃了她的興,讓她記恨我?再者說,珍姨娘早已承寵,而我尚未與王爺圓房,在王爺心中,肯定更愛重她,我若直白的告珍姨娘的狀,只會讓王爺認爲我是惹是生非之人。”
“難道您就這麼白白受傷?”知秋替她抱不平,瑾嫺笑得意味深長,
“我這傷自然不會白受,王爺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瑾嫺記得,書中描寫章彥成是個心細如塵之人,章彥成肯定能猜到她沒說實話,依照他的性子,必會打探因由。
事實證明,瑾嫺所料不差,她纔回寢房,喝了杯茶,正準備午歇,忽聞門外傳來丫鬟的請安聲,
“奴婢參見王爺!”
瑾嫺與知秋面面相覷,知秋心下暗贊,主子可真是神了!王爺居然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