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一個都不能少啊。”
“胡總，肯定會少一個的啊。程曦昨天請假了。”
“這個程曦，居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缺席，算了算了，我們好好玩，下次有機會再請她”老總大手一揮，衆人浩浩蕩蕩開往飯店。
程曦確實請了一週假，去參加遠方親戚的葬禮。
其實也算是給自己休息的藉口。
一羣人身着黑衣在殯儀館裏，伴着喪樂，壓抑着低低的哭聲，外面天氣也是灰濛濛的。
老人的妝畫得很好，要不是因爲在這裏，要不是因爲在水晶棺裏孤獨的躺着，一點都看不出這是已經往生的人，只會認爲是睡得安詳的樣子。
她照舊沒有淚，這親戚本就是遠房，要不是這次葬禮，她甚至很難把這個老人的名字和遙遠的記憶中模模糊糊的印象對上號。
她不禁想起自己上一次參加葬禮，是自己初中的時候，上課途中突然被媽媽接走，然後坐長途車，下車就換了黑衣服，媽媽給她的袖子上縫了黑紗，頭上紮了毛巾，然後便又是坐車，一路上她的精神都萎靡着，看着前面的車隊長長的，好似沒有盡頭。
到了殯儀館，所有人都跪下，到處都是哭聲，她雖然對於這位見面不超過五次的曾祖母沒有什麼感情，卻也不敢不哭，便努力擠出眼淚，嗚咽着。
最後曾祖父在爺爺的攙扶下走出來，哀樂一響，他顫巍巍脫下帽子，掙扎着扶着妻子的靈柩，滿面都是淚水。
她那時才終於瞭解，老淚縱橫的真正含義。
後來她才慢慢知道，曾祖父曾就讀黃埔軍校，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曾祖母出身名門，標準的大家閨秀，兩人在戰亂時攜手，即使後來曾祖父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右派，曾祖母也沒有放開他的手。
他們也不全是甜蜜，曾祖父一直未被平反，全家好幾口住在鴿子棚一樣的屋子裏，裏面容納的，不會只是笑聲。
或許他們的爭吵更多些。
但是這大約，纔是真情吧。
如今這場面和十幾年前的場面重疊，她突然感覺生命的真實和可怕。
人就是這麼渺小。
僅此而已。
隨着年紀的逐漸增長，身邊重要的人，都在慢慢離開她。
連身邊的母親，也終有一天，會離開她。
人從生到死，其實都是孤獨的，若有一個能陪伴你的人，那也只是在你生命中停留比較長的過客而已。
到頭來，愛恨癡纏，究竟又有什麼意義呢
而且，她開始在心中想象，終有一天她也會躺在這窄窄的水晶棺裏，到時候，會是誰爲她主持葬禮，又是誰，會爲她真心的哭泣
她一個人呆呆地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可惜始終沒能理出一個頭緒來。
她的思想已經不再受理智控制，所以分外痛苦。
如今和梁墨生這麼一段，她終於可以多少了解妹妹的心情。
如果一直沒嘗過戀愛滋味就老去，那麼縱使意難平，也不會像今日這般難受。
何況，他們根本都沒有開始過。
她一直覺得，如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那麼不如不聚，如果相見必須分離，那麼不如不見。
畢竟歡樂時光總是短暫，縱使聚時萬般意趣，曲終人散後的心情更加難熬，因爲已經嘗過那甜蜜滋味，想要回復平淡無奇的日子，已經不再是當初平靜的心情。
她一直好像坐在遊樂園的摩天輪裏，隔着透明玻璃窗，看着外面萬般熱鬧，卻不曾踏出自己那方小天地。然後她遇到梁墨生，她踏出自己的世界，才知道外面的熱鬧，但是這快樂是有時效的，時間一到，外面這遊樂園便準時關燈驅客，她也得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才知道，這快樂，原是一顆裹着糖衣的苦藥，剛進入喉嚨時是清甜滋味，放在嘴中不過片刻，糖衣化了，真正的苦味漾出來，這苦，纔是真的苦，因爲有了蜜滋味的對照。
而現在的寂寞，纔是真正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