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霍亂江湖 >26.第 26 章
    此爲防盜章, 訂閱不足則36小時後恢復。  “爹,累了罷。”沈舟起身, 除了更高大些,與沈問道頗爲相似。

    沈問道端碗篦一口湯,待胃裏轟的一熱, 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說:“旨意已定, 霍臨風派遣西乾嶺,估計很快便動身。”

    沈舟眸中沉沉,發表意見也無用,索性默着。沈問道又說:“我爲他爭了幾句, 攪了陳若吟的興。”言下之意,陳若吟代表皇上,那皇上估摸也不痛快。

    沈舟一驚:“父親,爲何”

    沈問道答:“以命護國之人, 不該淪落如此, 又或爲父惜才, 不忍看那孩子失志。”

    沈舟仍驚着臉,踱至沈問道跟前,伏低半蹲:“爹, 可定北侯”

    那是波舊事。

    一十七年前,朝中還有一太傅,名曰唐禎, 其形貌也昳麗, 其才情也拔羣, 有驚世之才。更通奇門要術,嘗著孽鏡一書。

    唐禎狠遭陳若吟妒忌,然他謹慎,安守朝綱,盡心佐三皇子前後。時年三皇子八歲,經唐禎教培,在一衆皇子裏出類拔萃,已難掩鋒芒。

    同年,陡然生變,陳若吟揭唐禎謀逆之罪證,樁樁件件,亂了朝中風雲。沈問道愣着,此刻憶起依舊膽寒,顫巍巍伸出手,扶在沈舟的肩頭。

    就那麼一夜之間,太傅不是太傅,忠臣不是忠臣,皇命一下,滿門遭屠。此後,失去唐禎的三皇子一蹶不振,好似換了個人,衆皇子皆爲之戰戰兢兢,再無人爭鋒。

    成帝的目的便達到了,保太子繼位無虞。

    至於跟定北侯何干,唐禎文武皆通,當夜,攜夫人逃至塞北,一出關,卻對上了霍釗。霍釗不詳內情,只奉旨誅殺,將唐禎夫婦了結於大漠。

    據傳霍臨風那年六歲,親眼目睹了那一幕。而唐禎留下的遺物,除卻那本孽鏡,別無其他。

    那書叫霍釗收着了,裏頭有張素馨小箋,箋面兒落着蠅頭小楷,寫就四句箴言:欲織蜀錦袍,偏得苧麻衣,不可汲汲,且當臥薪。

    落款雨夜,贈小兒。

    唐禎膝下孩子有三,那年最小的,不過三歲。

    一碗麪冷得不香了,沈問道叫沈舟扶着,從側門入了內堂。他本無意賣霍釗人情,拋卻唐禎之故,單是違背聖意便足夠冒險。可,風骨未銷,夾着尾巴十數載,原來還剩着點君子胸襟。

    至於到西乾嶺之後如何,就看霍臨風的造化了。

    驛館中,親衛軍換班值守,站立如鐵壁。館內廂房倒燈火溫柔,父子倆還沒睡,老的牀邊撫劍,小的倚着窗,招逗落於窗臺的一隻鷓鴣。

    “爹,早點歇息,我給你吹燈。”霍臨風說罷,停了停,“你歸塞北,我赴江南,也不知何時才能父子相聚。”

    霍釗叮囑:“外頭不比家裏,驕縱無益,切記萬事小心。”擱下劍,覷着那活潑的鷓鴣,有些悵悵,“記得給你娘寫信,這一去,她要思斷肝腸了。”

    霍臨風聞言惦記起白氏,心中發堵。還有垂蓮柱上的鈴鐺,往後日復一日,恐怕難響。兄長、小廝、花眼的老嬤、城中的百姓、那一班軍營的弟兄,眼下細數,原來他吊兒郎當的日子裏,牽掛竟有這般多。

    定是他佛龕前渾言,遭罰了。

    霍臨風搖了搖頭,拋飛指上鷓鴣,吹燈回自己房中。杜錚已將行李拾掇好,鋪了牀,落了帳,蜷坐在牀頭守夜。他輕輕躺下,側着,偷薅杜錚的後頸頭毛。

    “哎”杜錚含混一聲,沒醒透。

    霍臨風問:“呆子,你甘願隨我下江南麼”若不願,明日啓程他便不帶杜錚了,好歹伺候他多年,不如回塞北安安穩穩的好。

    杜錚咕噥:“去呀,沒我伺候,少爺咋活呢”

    霍臨風失笑鬆手,滾進牀裏再不吭聲,雙眸一合且尋周公。陳若吟有句話說得沒錯,既來之則安之,沈問道說得更好,將才,手心有兵便可顛覆天地。他掂掇着這兩句,半柱香工夫,穩了呼吸。

    親衛軍交換兩次班,五更時,一隊精騎聚合於驛站外,共二十人,是朝廷派給霍臨風的隨軍。燭息,雞鳴驚了鷓鴣,一水兒的御侍備水端衣,排成一列恭候在房門外頭。

    霍臨風眼未睜,耳先動,低聲罵道:“杜錚,想悶死我不成”

    杜錚揉眼爬起來,推窗,叫冷風一撲清醒過來。他一望便知,折回牀邊,隔着一層輕紗耳語:“少爺,來了一隊兵,中冠,官服深豆青,白貼裏,各騎馬佩刀。”

    霍臨風心中有數,驍衛軍,看來是“護”他下江南。一猛子坐起,凜着目,極倨傲地努努下巴。杜錚會意,開門驢蒙虎皮:“還愣着幹啥,將軍醒了,巴巴兒伺候着”

    穿衣套襪,封腰蹬靴,霍臨風叫御侍伺候個通透,戴上冠,攤手,杜錚將決明劍遞上。他大步出了樓閣,院中滿當,親衛軍、驍衛、恭送上路的官兒,把他霍家鐵騎擠得都站不下腳了。

    “讓路。”他道,“先恭送定北侯啓程。”

    一聽令,退居角落的霍家鐵騎紛紛動作,牽繮呼號,泄出刀口舔血的氣概,餘兵四驚,不沉穩的已臉色大變。

    “怎麼”霍臨風笑起來,有股得逞的壞勁兒,“我霍家小卒排列隊形而已,各位便嚇着了”

    衆人訕訕,他斂笑,挺拔身姿立於前:“霍家鐵騎聽命,歸塞北一程,觀八方六路,護侯爺平安無憂。若有

    人犯,削首,斬無赦。”

    一隊鐵騎齊齊應了,那吼聲震天開地,好大的聲威。

    皆安排好,霍釗步出驛館,霍臨風躬身迎接,扶上馬,隨隊伍一道走出大門。仍是肅清的街,也仍是偷啓的窗縫,唯有一變,父子來時同路,今日去時,成了背道而馳。

    霍臨風踢開衣襬,當街一跪:“送定北侯歸塞。”馬背上,霍釗身影寬闊,微側頭,眼尾急急地、放不下地望了他一眼。

    杜錚捂着包袱啼哭,窗縫裏的百姓跟着輕輕嘆息,那枝頭鷓鴣,呼扇翅膀跟着飛出一段,又飛回來,如此反覆似問:你爲何不走呢

    定北侯的隊伍遠了,霍臨風瞧着,惶惶的,以爲隔了千山萬水。

    他定定神,立起來,蠻扯了把抽泣的杜錚,翻身上馬,和一隊不知底不知心的驍衛打個照面:“甚好,謝皇上體恤。”冷冷說罷,朝南一望,“奔赴西乾嶺。”

    官道平坦,一行人官服佩刀,惹得路人避忌。那西乾嶺遙距長安千里有餘,期間更換三次馬匹,耽擱些工夫。

    近半月,離西乾嶺終於不過百里,黃昏入驛站歇腳,霍臨風望着遠山一怔。青山連綿,潤如濛霧,半輪斜陽掛着,一片紅霞綠意衝撞。這日日都有的景兒,美得人心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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