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霍亂江湖 >61.第 61 章
    喜歡的、又丟掉的情人, 在鬢邊親那麼一口,好像把繡花針的針尖兒燒紅了,紮在那片皮膚上。皮肉覺出灼熱,麻酥酥的, 而後纔是疼, 彷彿刻下一塊新鮮的刺青。

    容落雲想搓一搓耳鬢, 又唯恐顯得恇怯小氣,遲疑着,支棱着手, 整個人一副失神的樣子。半晌,霍臨風等不及般,得寸進尺地捉他手臂, 搖了搖。

    “暫時與我和好, 行不行”霍臨風重複道。

    容落雲仰起臉,心中掂掇“和好”二字, 問:“暫時和好, 請問暫時是多久”三五日,七八日,還是一兩個月

    如何算和好, 佯裝無事發生

    自欺欺人後, 到時候又如何收場

    心緒一點點回籠, 容落雲抽出手臂, 甚至一口氣後退幾步。他注視着霍臨風, 搖一搖頭, 說:“我不願意。”

    霍臨風抿抿脣,那點希冀碎得丁點不剩,又罵不得,只能瞪着這鐵石心腸的人物。誰料,那人一口拒絕還不夠,竟轉身走了。

    “去哪兒”他擡腿跟上。

    容落雲不答,徑自朝山上走,走的並非直溜溜的線,些微向東。

    霍臨風在後面跟着,護花使者般,容落雲若踩到溼滑的葉子,他擡手扶肩,前邊樹梢掛着草蛇,他提前擲顆石子砸下。

    如此亦步亦趨,不知多久,一陣涼風撲面而來,他們走到了一塊開闊的地方,像一處小懸崖,能眺望見冷桑山下的景色。

    容落雲站定,扭身扯住霍臨風的衣袖,用着拎花缸的力氣,撼大樹的勁頭,把人家猛地往前一拽。

    霍臨風毫無防備,趔趄一步剎停在懸崖邊上,望着飛落的碎石,他問:“你謀殺親夫不成”

    “”容落雲鬆開手,“我想讓你看看。”

    從此處俯瞰,可見臨山的不凡宮,再往東還有一片片農田,農田周圍是民戶居住的房屋。他走到霍臨風身旁,問:“霍將軍,你打算如何拖”

    不凡宮纔多大,那奢華的長生宮又將佔地多少

    容落雲道:“先拋卻不凡宮,咱們瞧瞧別的。”

    他一手遙指,一手又抓住霍臨風的袖子:“屆時侵佔農田,民戶祖祖輩輩耕種的土地沒有了,他們怎麼辦那一片礙事的房屋拆除,近百戶人家又住在哪兒,露宿街頭”

    霍臨風望着,他明白,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就明白。

    只是這佈滿荊棘的擔子壓在肩上,他疼了,暫且逃避般不去想。此時容落雲抓着他,拽着他,非要和他掰扯清楚。

    那情態猶如伸冤說理的百姓,他像一個作惡的狗官。

    容落雲問:“除卻這些,人手呢”

    大興土木便需要大量的勞力,青壯年都搜刮來,種田的,做生意的,家家戶戶只剩下老幼婦孺,要怎樣生活

    等勞力攢夠了,木料、磚瓦、雕欄玉砌如何造就,畫棟飛甍何以搭建光是所有的長釘,便是一筆不好估計的數目。

    容落雲順着那衣袖往下捋,隔着布料,蹭過霍臨風的小臂。至袖口,他輕輕握住對方的手掌,指腹撫過掌心的紋路。

    “勞民傷財,爲何偏偏是你擔此差事”他呢喃道,“我真恨是你但也慶幸是你。”

    霍臨風反握住,把容落雲的手握得緊緊的:“爲何慶幸”

    容落雲說:“是你的話,三千釘便是三千釘,十萬兩便是十萬兩。”

    於霍臨風而言,修建長生宮是苦差,進退維谷煞是折磨。可對於貪官污吏而言,卻是難得的肥差,一扇門,一片瓦,皆能撈到油水。

    “各地已經尋着名目增加賦稅,層層盤剝喫肥多少蛀蟲。”霍臨風道,“稅銀匯聚到朝廷,朝廷再撥給我,單我清白根本是杯水車薪。”

    兩手相握,這會兒工夫已經暖融融的,沒有任何情愛的意味,更像是暫釋前嫌,互求一份安慰。

    容落雲卻低下頭,盯着他們的手,而後慢慢地鬆開了。

    “我拒絕你,並非因爲恩仇。”

    霍臨風牢牢攥着那手,捨不得放開。

    “我甚至願意爲了大局與你暫時和好,渡過這場難關。”

    手心溼漉漉的,霍臨風清晰地感受到,容落雲正一點一點地把手抽走。

    “只是,侵佔田地民居,徵苦力,你的兵必定要沾惹民怨。”容落雲說道,“但凡百姓有損,我會立刻率不凡宮阻撓,與你針鋒相對。”

    莫說和好,對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拖,僅是一時之策,拖得太久惹惱皇上,還會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可奉旨行事,註定是爲虎作倀,助紂爲虐。

    容落雲徹底抽出了手:“你曾說過,鞠躬盡瘁爲的不是朝廷,是萬民。”

    霍臨風神色認真:“是。”

    容落雲問:“那如今相悖,你會如何做呢”

    這是天大的難題,他問了,但未打算求個答案,只是想讓霍臨風好好地想一想。扭身朝回走,幾步之後回頭望一眼,對方仍立在原處。

    挺拔依舊,只不過在清風中顯得有些落寞。

    容落雲動了惻隱,確切地說,他心疼了。遲疑片刻,他輕輕喊道:“霍臨風”

    霍臨風絞着一腹愁腸,全神陷入思慮之中,未作反應。容落雲撿起一塊石頭,衝那寬闊的肩膀用力一擲。

    “嘶”霍臨風遽然回頭,“爲何砸我”

    容落雲道:“回你的將軍府琢磨去,杵在那兒做甚。”

    霍臨風反問:“不能杵在這兒你家的山頭嗎”

    容落雲氣道:“撒着癔症,仔細一不留神跌下去”

    霍臨風微怔,他狗咬呂洞賓了,方纔握着他的手也好,一句句的提醒勸誡也罷,還有此刻兇巴巴地攆人,藏的俱是關懷的心思。

    待他反應過來,那人卻已經蹤影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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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容落雲真的走了,懶得白搭好心,鑽入林中健步如飛。走出二三十步腳底一滑,無人扶他的肩,於是歪了身子險些跌跤。

    一看,綾鞋底子沾着髒污,一股子臭味兒。

    再一看,溼滑的那一坨東西哪是黑泥,分明是一泡糞

    容落雲兩眼發黑,脫下鞋,赤着腳往前走。走出幾步又停住,那麼新鮮熱乎的糞便,顯然是剛留下的,虎還是狼

    狼的話,不會是嗅着他的味兒,來尋仇罷

    他低頭四顧,察覺一溜淺淺的足跡,循着走,不多時找到一處洞穴。洞口腥氣瀰漫,逸出濃濃的酸臭,估摸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容落雲掩住口鼻,探進去,才發覺入了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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