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滿袖天風 >21.探子
    溫瀾冷靜地攏好衣裳, 慢條斯理地穿戴整齊,又看了葉青霄一眼。年紀輕輕, 就傻了, 她應不應該負點責任

    看到葉青霄闖進來的剎那,她真以爲葉青霄會認出她的真身,誰知這愣頭青盯着她大腿看了半晌, 口中還喊着“溫兄”, 若不是認識久了,溫瀾怕要以爲葉青霄在裝相。

    葉青霄貌似自然,身體卻有些僵,動彈不得, 眼神飄忽,直等到溫瀾穿戴好, 才說道:“我重驗過了死者, 確實不是死於棒擊,已經和縣官約好了,詐問一下楊三的妻子。”

    溫瀾將髮絲重新理罷,看看外邊的日頭,“可以,還能等到審問完回府。”

    葉青霄看到她擡起手整頭髮,又露出一截手腕, 也是一樣的白皙, 倒不與女子一般柔軟, 手背有淡淡的青色, 介於雌雄之間的美。

    溫瀾嘴裏銜着一隻銀釵,側目看過來。

    葉青霄豁然轉了轉頭,嗓子發乾地道:“原來你從前是在射月軍啊”

    他和溫瀾認識的時候,溫瀾已被陳琦正式收作義子了。

    葉青霄純屬沒話找話,卻勾起了溫瀾的回憶,她將銀釵取下來,插在發間,垂目道:“皇城司原屬禁軍,射月這個番號,也與禁軍如今的捧日相對。那時我和好幾個兄弟都在射月,白日裏操練,我還守過皇城大門,天光未亮,寒風透骨,就站在門口檢點官員們的馬匹、人數。夜裏,再挑燈看書,用的就是桐油。”

    過得竟是還不如楊家,楊家尚可一斤胡麻油摻三分桐油用,她盡用的桐油。別人當了一日差,回去喫睡都嫌時辰不夠,她還要擠出時間看書。

    “桐油燒起來煙火氣大,薰得眼睛發紅,我生得幼弱,第二天起來旁人又笑我是兔子。”溫瀾說着,竟然浮現出一絲笑容。

    葉青霄心裏一跳,沒料到溫瀾還過了那樣的日子,守大門不提,這兔子二字肯定並非單指她眼睛紅,還是嘲笑她像女孩兒,他此時哪有嘲笑的心思,吶吶道:“都過去了。”

    溫瀾的笑容漸漸變得懷念,“是啊,都過去了,如今哪還有那麼多不長眼睛的人能磕到我腳下給我練手,唯獨在你家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葉青霄:“”

    溫瀾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走到葉青霄身邊,將他走動時翻起的衣褶都撫平了,輕聲道:“四哥,我很白是吧”

    葉青霄頭皮發麻,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溫瀾吞吐的氣息明明那樣溫暖,身上淡淡的馨香引人遐思,葉青霄卻哭都來不及。不就是剛纔多看了幾眼,說錯一句話。

    “我,我和說你兔子的人不一樣,我就是單單誇你白”葉青霄費勁地道,“我真的沒有說你像女人的意思這還在雲敷縣,你不要亂來”

    溫瀾更覺好笑,看葉青霄掩不住心虛,還要嗚咽吠叫的模樣,一擡手撐着牆,扣住了葉青霄的下巴,“我白麼”

    葉青霄恥辱地道:“是英俊的白。”

    溫瀾一笑,手捻着下巴搖了搖他的腦袋,正要說話,只聽外頭動靜,似是縣衙的皁吏來了,她反手將帷帽拿起戴上,使了個眼色,“看看吧。”

    葉青霄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從下頜離開,有一絲恍神,因爲溫瀾這一身女裝,加上方纔所見,除卻屈辱之外,他心中竟還有一絲異樣。但萬萬不敢說出來,否則大約會被溫瀾錘死。

    溫瀾將門打開一條縫,縣裏的縣尉領着幾個皁吏站在楊妻面前,沉着臉道:“丁氏,縣庫殺人盜庫之案我們報上大理寺,如今法寺再行驗屍,已查明死者並非死於棒決,再審後楊三已招人,是他趁死者脹死,僞造盜匪殺人,所有贓物皆由你保管,此來正是拿你去取贓物。 ”

    楊妻只是小民,與官府打交道心頭都要顫幾下,能憋住這麼些天沒叫其他人看出來已經算不得了了,此時被一詐,神色便慌了。楊三進去前說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招,可是,如果有京裏來的青天審問,誰知道他熬不熬得住

    縣尉一指桌上的燈油道:“真是狡詐,面上不露聲色,這燈油你倒是捨得用了,連桐油也不往裏摻,一日得用多少兩耗多少錢”

    楊妻沒想到縣尉這也知道了,再沒有抵賴的心,捂着臉哭道:“縣尉老爺,楊三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他沒有殺人,錢財我也沒怎麼敢用,都還給縣裏。”

    縣尉鬆了口氣,果真詐出來,楊三就是見財起意,他冷麪道:“休要說那麼多,快去將髒物取來”

    單單強盜之案,無論贓物多少,都要判死刑了,何況是盜的是官庫。

    待楊妻被領出去,溫瀾纔將門打開,縣尉看葉青霄在裏頭,身邊卻有個戴着帷帽的女子,心中不免稀奇,不是說來的是友人麼,怎麼還是女子。

    不過,這等事也不是他能管的,只上來報喜,感謝葉寺丞替他們找到了真兇。

    葉青霄破案的欣喜早便減退了,喟然道:“一念之差,害人害己,楊三入刑,其妻親親相隱,或不論罪,但楊家子

    身爲罪犯之後,怎可科舉,苦讀十年,毀於一旦。”

    縣尉也收斂了喜色,說道:“葉寺丞說得是,老父母也說此案可用來警示百姓,叫那些想走邪門歪道的人有所忌憚。”

    時辰也不早,葉青霄拒絕了縣尉傳達的知縣宴請,帶溫瀾回京。

    “謝謝。”葉青霄把馬車停在街角,對溫瀾道。雖然今日發生了一些意外,可該謝還是得謝。

    溫瀾沒說什麼,跳下馬車。

    “等等,”葉青霄心中一動,叫住她,“往後,還能去找你幫忙麼”

    雖說溫瀾很是戲耍了他一番,今日也發生了一些意外,可葉青霄思來想去,難道溫瀾就因爲他低聲下氣求一求便答應,這也太不合算,也顯得太過幼稚了。

    他還自覺,窺探到了不同的溫瀾,時事造人,真正的溫瀾也許和他從前認識的不一樣

    溫瀾頭也不回地道:“可以,你上門來賣個乖就行,我就愛看。”

    葉青霄:“”

    .

    各國使團進京,加上天晟節將至,京師愈發熱鬧起來。

    葉謙忙得腳不沾地,又接到了活兒,陛下給各國使團賜下飯食,他得去其中一個驛站陪宴,同去的還有馬園園。

    葉謙坐在牛車上,馬園園則趕馬在旁,後頭跟着一溜親從官。換做往日,大名府和皇城司的人肯定是分別去的,但如今上下都知道他們處得好,好到結伴而去。

    官道上若有來往,遠遠見到皇城司的服飾,便自覺避讓開了。葉謙自覺,倒是也跟着享受了好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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