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第六十四章 班師帝畿
    月謠在昏迷中有過一段時間的清醒,那是由於軍醫在縫合她的斷指時,長針穿過她的皮肉發出的劇痛。十指連心,即便她陷入了昏迷,也被這樣的劇痛刺激得清醒過來。意識模糊間,她隱隱地看到軍醫在燈光下熟稔地穿針引線,無休無止的劇痛從指上傳來,而和曦卻皺着眉頭坐在牀頭,一邊擦着她不斷冒出來的冷汗,一邊張口說着什麼……她努力地張開眼,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疼痛很快隨着意識飄遠,再一次昏了過去。

    再一次清醒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月謠張開眼,入目的是一個佈置簡單的房間,看上去不像普通人家的泥牆土屋,倒像大戶人家的客房。她身體一動,碰到了還未癒合的小指,頓時感到一股鑽心的疼痛。

    她慢慢地伸出手放在眼前,只見本就粗糙得佈滿了繭子的左手被一層又一層的紗布裹了起來,那被她狠心砍掉的左手小指已經被接起來了,被縫合的傷口藏在潔白的紗布下,什麼也看不到。她出神地盯着手,突然低聲笑了出來,就好像聽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笑話,卻帶着幾分涼薄狠情。

    還活着,真好。

    不管和曦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放過了自己,只要能活着,這就夠了。

    之於和曦,她曾寄予希望,曾以爲苦盡甘來,可沒想到她的寄託和信任,換來的是一場殺機。就好像她曾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逍遙門,換來的卻是狼狽出逃,無家可歸……

    她才活了短短的二十一年,卻數次經歷生死,數次僥倖存活,從出生開始,上蒼就掐緊了她的脖子,從未有過一天讓她能真正安心地活着。姬桓、和曦、孟曾……哪怕是姜青雲這樣的惡狗,都能很容易地要了自己的命。

    爲什麼?

    她只是想安安穩穩地活着,不受任何人的威脅,擁有一兩個好友,靜靜地度過一生。不用傷害任何人,也不用被任何人傷害……就連這樣簡單的願望也不能被滿足麼?

    她慢慢地握緊了左手,還未痊癒的小指處再一次傳來劇痛,然而她卻渾然不覺似的,一點點收緊力道,直到紗布處再一次滲出殷紅的血跡……

    蘭茵奉旨來照看她,只不過出去看了一下煮藥的火的功夫,回來就見月謠醒了,她大喜,出門先是找人去回稟和曦,緊接着倒杯水坐到牀邊,道:“你可算醒了,渴了吧,來!喝點兒。”

    月謠因三天未進水米,只靠人蔘吊命,嘴脣早已泛起了一層白皮。

    “軍醫說你三天能醒,果然三天就醒了。”她笑眯眯地同月謠說話,無意間對上她的眼睛,忽然心頭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眼前自然是那個熟悉的月謠,儘管身受重傷,顯得蒼白、無力、柔弱,卻依舊生而清麗,眼角含媚。但就是這樣一個熟悉的她,眼睛裏好像多了什麼讓人不舒服的陌生的東西,卻又流失了某些讓她熟悉的珍貴的神采。

    現在的她倒不如說像一把充滿了戾氣的寶劍,被生生封在劍鞘中,不是被迫收起戾氣,而是爲了不被注意而暫時地斂去鋒芒,只爲在最合適的時機悍然出鞘,攪動風雲。擁有這樣眼神的月謠叫蘭茵感覺陌生,她目光下意識地撇開,卻看見原本恢復良好的左手不知何故已經被一大片血跡染紅,當即低呼:“你的手怎麼了?怎麼這麼多血!疼不疼?”

    再一次對上月謠的眼睛,那裏已經沒了方纔的冷情和狠絕,仍舊是她熟悉的目光,彷彿剛纔只是錯覺。

    “不小心弄開了……有點兒疼。”

    軍醫來的很快,打開了紗布重新包紮,好在紗布夠厚,月謠再使勁也沒有傷及根骨。

    在等軍醫過來的時候,蘭茵已經將事情詳細地說了。

    “這裏是殷氏城主府,陛下現在已經接管了整個幽都城,多首城也降了。戰爭結束了!我們很快就能回帝畿,你將接受封賞,成爲開朝一來第一個女將軍!月謠!我們快要熬出頭了!”她轉而又略帶憂愁地說,“你知道嗎?陛下那天是親手抱着你回來的!我看陛下那樣子……月兒,陛下是不是想納你爲妃?”

    “沒有的事,不要亂想。”

    她在城主府又靜養了三天,三天內除了蘭茵,沒有任何人來過,就連燕離也因爲被提拔爲千夫長而忙於各種事情沒有來看過她。三天之後,王師從幽都城啓程,準備回返帝畿。月謠儘管處於養傷期間,卻能從蘭茵口中知道一些事。

    比如說,天子本將殷氏子弟關押起來,準備擇日處斬,可不知何故忽然改變了主意,僅僅解了幽都城城主殷天華的城主之位,殷天華一脈全部廢爲庶民,又改令殷氏小宗出身的殷芝蘭爲城主。同時幽都城需割地三

    百里,其中兩百里給君子城,一百里給多首城,不僅如此,幽都城將派出質子入帝畿;至於多首城雖降,大罪雖可免,卻需和幽都城一樣,派世子作爲質子入帝畿。

    也就是說,發動這場叛亂的主謀和從犯,至今爲止沒有一個被殺。

    月謠不明白和曦爲什麼不動手,在幽都城門被迫的那一刻,他就應該立刻對殷天華動手,就像她在君子城殺了殷康那樣。

    三天後,天子率領王師,押着殷天華一族所有的族人,從幽都城浩浩蕩蕩地出發回返帝畿。

    月謠始終沒有見到和曦,但和曦卻特意命何山安排月謠的車駕,王師軍隊整軍六萬人,旌旗飄揚地北上,就連天子也幾乎全程駕馬,只有月謠一人獨坐馬車。和曦雖從頭到尾沒有提過要如何封賞月謠,然而軍中對這個一力協助天子平叛的女將軍感到十分新奇。

    最開始的時候有人認爲她是憑藉美貌魅惑了天子,各種流言在王師內部私底下流傳,甚囂塵上,甚至傳入了和曦的耳朵裏,當何山將這些密報給他的時候,他正坐在被精心鋪好的地毯上喫肉,何山見他笑了一下,問道:“陛下,是否要阻止?”流言對月謠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何山是不在意的,但是當這個流言有可能損傷和曦的威名的時候,他不能不坐視不理。

    和曦卻優雅地撕下一塊肉,道:“不急。”

    不出三日,王師內部對月謠的傳言卻急轉,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月謠是如何在君子城率領王師打退殷康率領的叛軍,又是如何斬釘截鐵地斬殺了所有的叛軍。這個一開始在全軍心目中被打上了禍國殃民、魅惑君上的標籤的女子,一轉眼成了一個殺伐決斷、冷酷睿智的女將軍。

    和曦聽到何山的回報時,面上閃過一絲笑意,“這些天,誰去探望過她?”

    “除了燕離,就只有一個叫棠摩雲的士卒。臣打聽了,他就是跟着月謠逃出即谷山的一百一十八人其中之一。”

    和曦牽了牽馬繮繩,望着遙遙在望的帝畿城,道:“除了君子城一戰,沒有別的了嗎?”

    何山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即谷山一戰,月謠被敵軍主力襲擊。

    當初天子是祕密和月謠約定同時到達幽都城,南北合圍,但天子最後的戰術卻是通過月謠牽制敵軍主力,而後祭出一把假的少和劍,以此向五服七城透露一個信息——天子仍是上蒼擇定的天子,大虞王朝,氣數未盡!

    所以這件事不能被泄露,儘管月謠在即谷山一戰中戰功赫赫,但此一戰她一個字也不能提。

    “那一百一十八人……”

    何山微微垂下頭去,習慣性地等待和曦下令,然而和曦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卻說:“先留着吧。”

    “……是。”

    王師在整整行了十五日,帝畿終於在望,以大冢宰爲首的百官列與城門口,烏壓壓地跪倒了一片,念着祝頌之詞,向和曦行伏顙大禮。

    按律王師大營必須在帝畿城外駐紮,月謠本也該隨之一起在帝畿城外養傷,但和曦卻下旨讓包括她在內的一共五名將領隨他入帝畿。心思明白的人便知道,這是天子要敕封的意思,得益於和曦這道旨意,月謠跟在他身後,親眼目睹了什麼是萬人朝拜,雖說萬人聽上去有些誇張,但帝畿內所有的大小官員就像潮水一樣伏在地上,其內心的震動不可謂小。

    大冢宰是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白髮翁,和曦只讓他象徵性地磕了個頭就扶他起來了,接下來便是去扶大司馬師忝。此時的師忝其實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他是大司馬,統領天下兵馬大權,幽都城叛亂,派出的是得力大將孟曾,這沒什麼說的,但是緊接着天子便祕密親征了,還帶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五千新軍,這就十分怪異了。

    很顯然地,天子終於向朝臣透露了自己並不看重這個大司馬的意思。

    然而天子御駕親征回來,很熱忱地將自己的扶了起來,彷彿之前的冷遇只是個別人誤會了而已。

    烈日炎炎,月謠站在天子身後看着天子接受百官朝拜,又和大司馬虛與委蛇,眼前一陣陣地開始發昏。她的內傷並未好全,雖然能下地行走,卻不能走過長時間。

    被和曦欽點的五個人,除了月謠和戰死的,剩下的便是張復希、夏仁義、沈昭、葉嘉四個軍將。不知是否有意,月謠被擠到了最後一個,夏仁義自是不必說的,沈昭和葉嘉同月謠不熟悉,雖然聽說了她的一些事,但骨子裏對女子爲將仍是心存偏見,只有張復希不動聲色地走到月謠身邊,關切地問:“你的臉色很不好看,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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