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第六十五章 無極宮
    月謠搖搖頭。

    好在天子並沒在城門口逗留多久,很快上了御輦,文武百官以天子爲首,浩蕩地穿行在帝畿主街紫薇大街上。月謠淹沒在一羣官員之中,看着街道兩旁黑壓壓地伏倒的百姓,內心涌起一股說不上來的複雜感覺。

    半年前她同燕離一起進入帝畿,三人滿懷壯志要闖出一番天地來,可半年過去,巧兒失蹤,她自己也幾度經歷生死,曾經那樣嚮往的帝畿在此時看來,就像一個蟄伏的兇獸,表面上鍍着一層漂亮的金漆,吸引着無數少年士子來往。

    從帝畿城門口到王宮,要穿越半個帝畿,當終於到達王宮門口時,月謠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若非靠着指甲扎進手心裏的疼痛感,可能隨時會昏過去。然而擡起頭餘光一瞥,卻叫她整個人如一震,瞬間就清醒了,無意識地繃直了身子。

    ——百官迎立城門口,后妃迎立王宮門口。

    那嫋嫋婷婷地站在王宮門口的幾十個后妃彷彿一排排爭奇鬥豔的百花一樣站着,看見天子歸來,個個面露喜悅,矜持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而站在最前面的二妃之一,那明豔如薔薇花盛開一樣的美麗臉龐,一剎那和九年前的重疊在一起。整整九年過去了,她更加地溫婉了,眉目之間盡是身爲天子妃的柔和識大體,靜靜佇立着,彷彿畫像中的那般恬靜美好。月謠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小不點,長得玲瓏可愛,眉目和天子十分相似。

    月謠眼框瞬間紅了,微微張開口。

    “文薇姐……”

    天子下了馬車,一干官員全部站在原地,只見天子筆直朝着后妃們走去,微微拂動的風吹起了他眉梢邊的額發,他微微笑起來,不似平常在百官面前的不苟言笑,使得看上去有幾分溫情。

    月謠以爲和曦朝着走過去的是文薇,然而牽着小不點迎上去的卻是文薇身邊另一個妃子,比起文薇來,她看上去要更加年輕也更加柔媚,精心挑選過的廣袖寬擺宮服,細勒腰線,正好將她完美的身姿在衆妃中脫穎而出。

    百官面前,那名妃子絲毫不避諱,更是依仗生有天子唯一子嗣的功勞,牢牢地霸佔天子撒了好一會兒的嬌。直到連大冢宰也看不下去,連連咳了幾聲後,纔不情不願地帶着小皇子屈膝,代表整個後宮請天子回宮。

    天子回宮,當然不是後宮,妃子們迎接了天子就可以各自回宮了。文薇低着頭送天子離開,並沒有看見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的月謠,直到百官全部走進了北落門,才聽見後方有妃子們議論:“瞧瞧甘妃,真是恬不知恥,那麼多大臣都看着呢,真是不知檢點。”

    “你急什麼,聽說陛下從前線帶回了一個女子,十分看重。我看甘妃很快就要失寵咯!”

    文薇置若罔聞,雙手輕輕放在小腹前,端莊地往回走。

    自大虞治世八百年以來,爲了控制也爲了籠絡住五服十一城的城主,每一任天子都會迎娶十一城的女子爲后妃,共設一後十妃。天子繼位至今,並未立後,十一妃原本各自地位平等,也基本被雨露均沾。但自從上一任甘妃去世後,這個平衡便被新的甘妃打破了,天子幾乎專寵甘妃而對剩下的十妃鮮少親近,就連始終陪在天子身邊,幫他清掃了大部分門閥世家的文薇,也開始漸漸遭到冷遇。直到甘妃誕下長子至今,天子已經連續一年沒有召幸過其他妃子了。

    文薇慢慢地走回寢宮,卻在金漆門檻前忽然停下了腳步,擡頭望着足有二人高的宮門,只見上面紅漆金嵌地寫着“文懿宮”,猶記得當年新嫁爲妃,當他掀開紅蓋頭時,也曾發誓一生相守。他曾說——文是你的名字,懿是世間美好,得娶阿薇,一生無憾。

    無憾啊……最後留給她的卻是滿手遺憾。

    一陣風吹來,廣袖輕輕拂動,侍女幽柔低聲地說:“娘娘,別看了,進去歇歇吧,昨夜您又沒睡着呢。”

    “睡和不睡,都一樣……”幽柔是她從太華城帶來的,深知她的心思,只沉默着上前扶住她的手,慢慢地進了文懿宮。

    天子在無極宮直接召開了朝會,月謠頭一回站在大氣恢弘的無極宮中,顯得有些侷促,沒有人告訴她應該站在哪裏,最後還是張復希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同是軍將職,站在他身邊總是沒問題的。

    大冢宰率領文官報告了天子不在的這段時間內發生的大事,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很快就過去了。朝會一開始進行得非常順利,卻在對叛賊殷氏的處置上產生了分歧。

    以大司馬爲首的包括大司徒在內的一黨力主放殷氏一條生路以彰顯天子寬

    容,而以大宗伯和大司寇爲首的卻力主將殷氏滿門誅殺,不留後患。至於白鬍子老翁大冢宰,卻只言不發,由着堂上爭論不休。

    月謠站在角落裏,聽得耳朵疼。

    “司寇!你主張殺了殷氏,莫非是想讓陛下背上暴君的名聲?你居心何在?”

    “我居心何在?嗬!難道放了殷氏一脈,留下後患!?你又居心何在!莫非你不想看到天下和平!?真不愧是大司馬!”

    “你身爲大司寇,卻不明法審事,峭法盛刑,虐戾成性!欺舊交以爲功,刑公族以立威!爲的不就是你個人的功績!?陛下聖明,豈能容你爲非作歹!?”

    “行了!吵什麼!?”和曦看着師忝和大司寇兩派人馬爭得面紅耳赤,頭都痛了,“此事稍後再議。司寇!殷氏一族由你來看管,別急着入獄,找個地方圈起來,不要讓人跑了。”

    大宗伯還想說話,卻被和曦擡手打斷。

    “此事先這樣吧!”

    近身伺候和曦的大太監身子微微前傾,正要出列喊退朝,忽然瞥見一直不出聲的大司空執笏出列,高聲道:“陛下!臣有諫言!”

    和曦點了點頭,正襟危坐於龍椅上,擡手示意他說話。大司空微微含胸,字正腔圓道:“自古以來,天乾地坤,乾爲天、坤爲女,天尊地卑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陛下先破格設立女兵營,如今更是讓女子堂而皇之地站在無極宮中,這是自古都沒有過的事!正所謂陰陽乾坤,女子有女子的責任,男子有男子的志躊,正如日月分工才能天下和平。不若,則有違天地正道!臣冒死,求陛下殿內奸邪驅逐,還天下太平!”

    這個殿內奸邪指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緊接着原本還吵得面紅耳赤的大司馬和大司徒二人前後出列,“司徒所言有理,陛下,請將殿內女子趕出無極宮!”然後呼啦啦地幾乎整個殿內的官員、大的小的全都執笏出列,跪在地上義正言辭地懇請。

    放眼望去,只有大冢宰還是跟個沒事人一樣,眯着眼睛拈鬚,陶陶然似喝醉一樣。

    月謠沒有料到事情急轉直下,竟然讓自己成了百官攻訐的對象,整個人都緊繃了。她不懂規矩,下意識地就想爲自己辯解,然而身形剛動,就被張復希拉住了,悄悄向她遞去一個搖頭的動作。

    果不其然,只聽龍椅上和曦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底下伏地的百官,忽然笑了一下。那不是正常地遇見了什麼好笑的事而笑,而是帶着銳利地好像藏了刀劍一樣的冷笑。

    “大司空,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替代這個女子,幫助朕拿下豐都鎮?還是說,你可以替代她,帶人攻下君子城,斬殺叛軍兩萬人?嗯?”他的目光在底下所有人背上掠過,“你們有誰可以站出來這麼說的?”他的目光落在大司馬身上,只見他身體一動,似乎就要起來回話,“哦!大司馬可以。”

    和曦看着大司馬剛剛要起來的姿勢又恢復回去,帶着幾分蘊怒。

    “師愛卿,朕剛回來,一時沒想起來。現在倒是提醒了我,孟曾是你的門生吧?”

    師忝心頭一震。

    “……是。”

    “當初你一力舉薦他作爲平叛的將領,是怎麼說的?”和曦微微眯起眼睛,突而厲斥,“賢、臣、良、將!可孟曾明知叛軍可能埋伏在濱水河岸,強行令女兵營作爲先鋒渡河,導致女兵營幾乎全軍覆沒!而後剛愎自用,不肯採納你們口中這位奸邪的諫言,導致王師無端地損失將近四萬人!爲了掩蓋其失職,冤枉他人爲奸細,將所有罪名推給他人!這!就是你一力推薦的賢臣良將!這、就是你大司馬師忝的得意門生啊——!”

    師忝已經無話可說了。

    年輕的天子猛地站了起來,廣袖一拂,天子威儀壓得底下伏地的百官一個個屏住了呼吸不敢出聲。

    “諸位——!你們還有誰?敢堂堂正正地站出來,告訴朕!你們可以?!”

    不只是伏地的百官,就連月謠也愣住了,她從未見過天子這般模樣,當初去豐沮玉門山的路上,他是一個舉止略帶輕佻的青年,後來幽都城平叛,他是一個心思深沉、算無遺策的智將;而現在,他卻是一個帝王,一個威嚴有加,將天下掌握在手裏的男人。

    “你們都記住了!牢牢地記住了!良纔不分男女!朕、渴求的是能造福百姓、匡扶社稷的良才,不是什麼滿口祖宗家法、鼠目寸光的愚者!朝廷要的是良才,不是愚者!誰要是愚者,就給朕趁早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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