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第六十六章 再遇文薇
    很難想象當朝天子竟然會在朝會上公然說粗話,像這種市井俚語從天子口中說出來,其效果不是讓人發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惶恐。

    朝會最終在衆臣再一次的屈服中結束,月謠飽受了維持整個帝畿運作的朝廷大臣們目光的洗禮,最後纔跟着走出去。然而一出去就不知所措了,接下來去哪裏?回城外王師大營去?

    不等她想清楚,就見方纔站在和曦身邊的大太監小碎步跑了過來,遠遠地就堆滿了笑容。

    “大人,小人高豐,是陛下身邊的伺候的。”

    月謠微笑回禮,只聽高豐繼續說:“陛下有旨,請大人隨小人見駕。”

    月謠跟在高豐後面,穿過囷囷盤盤的迴廊,如行空蜿蜒的複道,沿途可見或近或遠的飛檐琉璃瓦,龍溝鳳滴,無聲地訴說着這座宮殿的宏偉和肅穆。

    月謠遠遠地就看見和曦背手站在複道拐角處,身旁只有一個侍女陪侍,高處的風異常地大,吹得他衣袖飛起,無端端生出一絲孤寂味道來。

    “陛下。”

    高豐彎下身子輕輕地出聲,月謠也隨之伏地,額頭貼着手背,顯得姿態卑微又忠誠。

    和曦沒有回頭,卻彷彿背面長了眼睛似的,低低道了聲起來。月謠顯得有些喫力地起來,剛直起身一個趔趄差點又摔倒,幸虧高豐就站在一旁,及時扶住了她。和曦回過頭來,從侍女手裏拿過一件大紅色的狐毛斗篷,徑直走過來,親手替月謠披上了。

    “風大。”他熟練地將繫帶繫上,目光一瞥,月謠低眉順眼地樣子盡收眼底,不知是否是故意的,年輕的天子特意打結打得很慢,本該精緻的、卻充滿了繭子的手指偶然劃過月謠的下巴,輕得就像羽毛一樣。

    月謠全程僵直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全天下有哪個人敢讓天子給自己穿衣繫帶的?

    時間漫長地過去,天子終於打完了結,稍稍後退半步,滿意地看着被紅斗篷裹住的月謠。此時的月謠因受傷而顯得虛弱,蒼白無力的臉龐被裹在鮮豔的大紅色中,就像一顆白色的月光石一樣美麗。

    “很好,紅色很適合你。”

    月謠惶恐地垂下頭去。

    和曦笑了一下,轉身往前走去。

    “跟朕來吧。”

    長長的複道宛如凌駕半空的彩虹一樣,蜿蜒曲折,走在高處甚至能將大半個王宮收入眼底。月謠跟在和曦身後,沿途遇上穿行在複道上的宮女,着實狐假虎威地接受了幾番叩拜。眼下正是夏季,王宮內大部分的花都開了,從複道高處遠眺而下,大片大片的奼紫嫣紅色就好像置身仙境一樣。

    走了不知道多久,複道急轉而下,直通地面,長長的宮道兩旁栽滿了紫薇花,一陣風襲來,彷彿下了紫緋色的花雨,經久不散。

    和曦最後在一處宮室錢停了下來,月牙擡起頭,只見上面紅漆金嵌地書寫着——文懿宮三個字。

    文……

    月謠心裏一突,有一個猜想在腦海裏升起,揮之不去。

    文懿宮裏栽滿了薔薇花,眼下正是花期,成排的薔薇吐珠含蕊地盛放,顫巍巍地從一叢叢碧青色中露出,隱隱的香氣飄滿了整個文懿宮。

    和曦一走進文懿宮,就有侍候的侍女快步進去通報了,因此當和曦一隻腳踏進寢宮時,文薇雖一如既往地端莊優雅,但步履帶風,細看之下連衣襟都沒有整好。很顯然地,和曦的到來讓她感到十分意外。

    “陛下。”

    和曦上前兩步將她扶起了,笑着說,“何必拘禮。”文薇低着頭,只言不發。和曦看了她一會兒,略感無趣地走到一旁坐下,此時恰好有侍女奉茶。在王宮中,所有人的一步一笑都是調教好的,侍女們走路幾乎無聲,奉上茶水時也可以說是靜謐的,但這些安靜在完全沉默的寢宮內,還是清晰地傳入了文薇和和曦的耳朵裏。

    一帝一妃,相距不過兩步距離,卻好似隔了天塹鴻溝。

    其實一開始他們並不是這樣相敬如冰的,文薇比和曦大了一年,從逍遙門出師回去後,當年就嫁給了登基剛滿一年的天子,她是第一個進入王宮的,彼時的天子新立,內外交困,全靠她和太華城一力扶持,清掃了所有試圖威脅天子親政的因素,才讓和曦坐穩了帝位,因此雖然後面陸續又有其他十城的女子進宮,卻誰也不能撼動她在天子身邊的地位。

    新嫁爲婦時,他是如此溫柔體貼,以至於她忘了若非自己是太華城嫡女的身份,天子怎能對她呵護備至?當

    她將一顆真心拱手奉上後,才知道自己之於這個曾經親密無間的丈夫,不過是一個拉攏太華城的紐帶而已。

    “陛下今日怎麼會過來?”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婉賢淑,但語氣裏的疏離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

    和曦淺飲一口茶:“怎麼,不願意看見朕?”

    文薇淡淡地說:“妾只是有些意外,陛下離開王宮那麼久,應當先去看望下甘妃和小殿下。”

    “嗬。”和曦笑了一下,“你倒是大度,朕來了,反而讓朕出去。”

    文薇目光落在精美的地毯上,一句話也沒,片刻,頭也不擡地去拿茶杯……

    “朕帶了一個人來,要你辛苦一下把人照顧妥當了。”

    文薇的動作一滯,目光瞬間暗了下去,滾燙的茶水散着嫋嫋的水汽上來,沾溼了她的睫毛,遠遠地看就好像哭過一樣。她聽見自己微微沙啞着嗓子,卻仍維持着端莊說道:“是。”

    和曦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將茶杯噠地一聲放下,轉頭朝門外道:“高豐!把人帶進來。”

    天子回宮之前,後宮有傳言說天子帶回來一個女子,一路上對這個女子頗爲重視,很有可能會收入後宮。沒想到,竟會讓她來照顧這個女子。這是信任嗎?這樣的信任還真是諷刺啊……

    文薇忍着內心的巨大失落,將茶杯放在一旁,順着天子的目光向門外看去。只見門外緩緩進來一個紅衣姑娘。由於那件斗篷太大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裏面,因此只能依稀判斷是一個非常纖細的女子。

    隨着那女子將大紅色的帽兜緩緩摘下的動作,文薇不知何故忽然心頭狂跳起來,手無意識地去抓茶杯……

    月謠等在外面的時候就猜到了這裏是誰的寢宮,可親眼見到人卻是另外一回事。她望着文薇,眼眶不自覺地溼潤了,還未張口就見文薇失態地打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潑了一地,甚至潑溼了她的裙面,她卻渾然不覺,眼睛裏寫滿了震驚……她極緩慢地站起來,目光膠着在月謠臉上。緊接着就是巨大的喜悅,那喜悅太過突然,令她無法控制地落下淚去。

    “月兒……”尾音帶着顫抖地響起,從未在人前落過淚的文薇,瞬間淚如雨下,“你……你還活着?”

    她伸出手去,卻近鄉情怯地縮在半空,月謠一把抓住她的手撫摸自己的臉,含着淚笑着說:“文薇姐……”文薇在觸摸到她溫熱的臉龐後,猛地將她抱住了,眼淚不斷地落下去,打溼了寶紅色的斗篷。

    “我派人去打聽你的消息,可他們都說你死了。”就在一年前,逍遙門老掌門去世,她派人去門派弔唁,順便問了月謠的近況,得知的消息卻是她死了,跟着她死訊的還有許多關於她的污名……

    當消息傳來的時候,她痛哭了整整一夜。沒想到當年終極淵一別,竟成永別。

    月謠幾乎要落下淚去,她一把擦去眼眶裏積蓄的水珠,吸了吸鼻子:“我還活着,我還應徵做了女兵。是陛下……陛下帶我回來的。文薇姐……!”她鼻子眼睛都紅紅的,笑得有幾分傻氣。

    這時被她們忽略了很久的天子才站起來低咳一聲,一年來從未對文薇露出笑容的他微微地一笑,“薇兒,還喜歡朕的這份禮嗎?”

    文薇抹去眼淚,哭着笑着點頭:“謝謝陛下。”

    這一哭一笑之間,一下子就將他們冷了多年的關係拉近了,和曦畢竟無法對她真的無情,低嘆一聲將她擁入懷中,輕撫她烏黑的髮絲,親了親她的額頭,滿是憐愛,“很久沒看見你笑過了。”

    文薇低了低頭,“陛下……”

    和曦還有許多事要忙,沒有在文懿宮多留,交代了文薇這段時間好生照顧月謠,直到她內傷痊癒。

    “你的府邸朕即刻着人修繕,在此之前,你儘管住在這兒養傷。”

    月謠很快平息了激動的心情,跪下來謝恩。

    和曦最後應允了晚上會過來用膳便走了,他這一走,文薇立刻命人將偏殿收拾出來,緊接着就將所有人都支走了。

    “月兒!到底這些年發生什麼事了?你爲什麼要殺韓萱?爲什麼要偷學典祕?我走之後,姬桓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你怎麼會……怎麼會去應徵做女兵呢?!陛下讓你在我這兒養傷,你哪裏受傷了?我……我不是讓你有難處去太華城找我嗎!你怎麼不去?”

    她一口氣問了很多,月謠望着她殷切的目光,眼睛裏的神采慢慢暗了下去。

    “我沒有殺韓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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