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大史也執笏出列:“陛下!姜妃娘娘入宮多年,向來慧雅端莊、淵清玉絜,更是爲陛下誕下小王子,德厚流光,爲衆妃表率。臣請立姜妃娘娘和小王子爲嫡。”
和曦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兩個,沒有說話。
一衆臣子揣摩他的意思,以爲他是默認,便如雨後春筍一般,或真心請立姜妃,或心懷他意,全都一個個跪下了。
放眼望去,只有月謠、張復希以及大司寇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站着。大冢宰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遇到這樣的雨天,身上又開始病痛,因此請了假不在。
和曦目光落在月謠身上,忽然問:“雲卿,你如何看?”
月謠低着頭,雙膝跪下:“陛下。臣以爲廢立王后、太子,陛下心中自有聖裁,臣只是一個臣子,不敢置喙,聽憑陛下吩咐。”
他冷笑一聲。
這樣的說辭,倒和那天在清思殿苦苦哀求的態度截然相反。
“大司寇和右司馬呢?”
張復希道:“臣認爲此事過大,應當從長計議。”
意料之中地被點名後,大司寇彎身一禮,道:“陛下!臣與左、右司馬的想法一致,王朝百年大計並非我等臣子可隨意置喙,更不應該一言定下,應當徐徐而定。”然而話鋒一轉,又說,“然而太子失徳、齊後失職乃是事實,如何處置,想必陛下胸中已有聖裁。”
話說了一大堆,卻又像什麼都沒說。
和曦保持着良好的修養翻了一個白眼,隱藏在五色旒冕之下,沒有讓人看到。
“此事……”
大殿門外忽然捲進來一陣寒風,緊接着一個內侍慌里慌張地跑了進來,也不顧在列的都是王朝舉足輕重的大臣們,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陛下!太子……太子出事了!”
和曦豁然起立,五色旒冕劇烈地晃動交錯,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視線,他一把將琉冕撩起來,露出了焦急的臉色:“太子怎麼了!”
“殿下醒來後無故嘶嚎、自殘……情況十分危急。求陛下過去看一看!”
和曦再顧不得朝局,快步走了出去,高豐一邊喊着退朝,一邊步履生風地趕緊跟了上去。
無極宮剩下一羣不明就裏的朝臣,三五成羣地議論起來,全都不知太子究竟怎麼回事。
大司寇犀利的目光在殿內每個人的臉上掠過,最後落在微微垂頭一言不發的月謠身上。誰都知道她是誰的人,太子出事,她最該着急纔是,可是眼下的她面無表情,只有一雙手垂在身側,五指緊攥。
“雲大人。”他忽然走過去,“太子這是怎麼了?”
月謠冷眼看着他,“你我是臣子,不該妄議主上。”
大司寇笑了一聲,言不由衷地附和:“雲大人說的是。”
他的嘴裏塞了一個棉包以免他咬傷自己。
國醫們跪在牀邊焦急地問診,一時全都束手無策,眉頭蹙成一團。
“太子怎麼了?”
整個宮室的人紛紛跪了下去,和曦不耐地揮手,幾步來到了牀邊,只見原本還活蹦亂跳的華胥晟在短短的幾天之內整個人就跟一個瘋子一樣,雙眼暴突,不斷地掙扎發出嗚嗚的聲音,他的手腕處有被自己暴力割破的痕跡,很深,血肉翻出煞是觸目驚心,額頭上還有一大塊淤青——那是在牢獄裏用力撞牆留下來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國醫慌忙道:“下官……下官與兩位大人商量了,或許……或許是中毒了。”
和曦厲聲問:“什麼毒!”
國醫冷汗直流,這兩天他查遍了醫書,卻找不到哪一種毒能讓人這麼瘋狂地自殘:“下官還不知,陛下恕罪。”
“連個毒都查不出來!朕養着你們什麼用?來人!拖出去!杖斃!”
國醫當場就嚇癱了,叩頭叩得咚咚響,忙求饒,然而和曦一腳將他踹開,走過去按住太子的手,顫抖着看着那觸目驚心的一道道傷口。在此時他不是世人眼中威嚴有加的天子,而是一個心繫兒子的普通父親。
“陛下!”忽然有人咚咚叩頭,爬到他腳邊,“下官有話要說!殿下或許不是中毒,而是被人下咒了!”
和曦豁然看着他:“你說什麼?”
此時忽然有個侍女跑進來,頭上的珠花因爲跑得太急而歪歪地垂下來,她跪在地上哭着大喊:“陛下!陛下!王后娘娘出事了!求您快去看看娘娘吧!”
和曦眉頭擰得更深:“王后又怎麼了?”
那侍女道:“娘娘自殺了,幸而被我們及時發現,可卻不知爲什麼像瘋了一樣,求陛下派國醫去看看吧!”
“還愣着幹什麼!去傳國醫,去文懿宮!”
高豐領命,正要帶着那侍女出去,然而侍女張頭看了幾眼太子,忽然掩嘴驚呼:“娘娘的症狀和太子是一樣的!”
和曦當機立斷地:“立刻送太子去文懿宮!”又對跪地的三個國醫道,“暫且饒了你們。”他的目光落在剛纔說是下咒的國醫身上,道,“你方纔說,太子是中咒?”
“是……是!殿下的脈搏一切正常,卻無故發瘋,與其說是中毒不如說是中咒。下官聽說偏遠的雙身城人人習咒,故而大膽猜測。”
和曦面色凝重起來,深思片刻,道:“來人!立刻傳姚妃去文懿宮。”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道:“下官連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