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野春情 >68你太善良了
    一向眼高於頂的人低垂着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看看靳予城,他依然無動於衷:“我不管你是爲什麼。想撤訴,就一字不差,照我說的做。”

    話剛說完,外面突然來了兩名年輕護士,大概是要收拾病房。走到門口看到這一幕都站住了,也不敢進來。

    肖揚把頭埋得更深,額前的髮梢遮住了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看到放在膝上,緊緊握着拳的手背上青筋迸出。

    我輕輕拽了拽靳予城的衣袖:“算了吧,都已經……”

    “說到就要做到。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人?”平靜無波的聲音打斷我,靳予城眼裏滲着冷意,寒涼又幽深得像冬夜無星的天空。

    很顯然,這話刺激到肖揚了。

    僵持不過幾秒,那雙手還是一點一點從膝上挪下去,撐到地上,指尖發白。

    門外,兩個護士指指點點的聲音依稀可聞。

    對他來說,這一刻一定是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屈辱。

    我望着那個伏在地上的人影,竟生出點於心不忍的感覺。飛快瞥了一眼外面,回頭又看看靳予城,走到他面前,醞釀一會叫了一聲:“予城……”

    他略微一愣,低頭落在我臉上的目光閃了一下。

    我定定看着他,搖了搖頭:“予城。我看,還是算了吧……”

    好一會兒,那雙眼裏的沉黑終於散去。

    “算你小子運氣!今天,就看在小宛替你求情的份上,放你一馬。”

    說完,他轉身利落地出了門。

    我回過頭,身後,肖揚已經直起腰,不過還是垂着眼,沒站起來。

    “放心吧,我們會撤訴的。”

    我想了想,又飛快從包裏翻出一張卡遞過去:“這個,還給你。”

    上次周潔瓊給我,我給了李茹又被她還回來的那張卡。放在包裏就一直沒再動過。

    肖揚沒接,跪在地上像尊石像一樣。

    我手都酸了,只好彎下腰,把卡扔在他面前:“我和予城結婚後,他會幫我要回孩子的撫養權,希望到時你不要阻攔。除此之外,我和你之間的所有事一筆勾銷。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跟你,或者顏安青有任何瓜葛,只求你也別再找我……就像你說的,你走你的道,我趟我的河。”

    我聲音很低,站起身時,肖揚也擡起了頭,剜着眼狠狠瞪我的那種視線,就像在看一個讓他恨入骨髓的仇人一般。

    我沒在意,也沒逗留,轉身大步邁出病房。門口,兩個小護士靠着牆站成一排,見我出來立刻低頭盯着腳下。走廊那邊,靳予城放慢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快步跟上,把關於肖揚,關於顏安青,關於他們的所有一切,都遠遠拋在了身後。

    -

    從醫院出來,氣溫很低。

    我心情卻是輕盈的,小鳥一樣。

    不在於泄了忿或報了仇,而在於,我發現到今天,我終於可以和過去決裂,終於可以徹底與自己和解。

    坐進車裏,靳予城沒有馬上發動引擎,降下車窗先拿出了煙盒,半垂着眼點燃。

    深冬時分的空氣冰冷又清新,我深吸一口氣,心想他現在大概跟我是一樣一樣的心情,就像剛剛從戰場下來,剛剛打完一場惡仗,需要冷靜、恢復一下。

    擋風玻璃外,陽光依然明亮,照得枯枝落葉似乎都帶上了一層暖意。

    我偷偷看着那張英俊的側臉,考慮一會輕聲說了兩個字:“謝謝。”

    “謝什麼?”靳予城語氣很淡,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煙往車窗外彈了彈,煙霧很快消散在寒風裏。

    “謝靳總幫我。”我彎起嘴角笑笑,“要不是你,我今天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我可領教到了,原來靳總你這麼厲害。”

    “厲——害?”靳予城吐出口煙,帶着點壞笑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斜眼看看我,“更厲害的,你還沒見識過呢。”

    我一下明白過來他口吻裏的調笑意味,臉一紅,忙掩飾地撥了撥發絲。

    那種眼神不經意又撩撥得我心跳如鼓。

    “你啊……要是早坦率一點,也不至於會有這麼多事了。以後再遇到什麼,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扔掉菸頭,靳予城扣上安全帶準備發動車。

    “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以後了。我剛纔告訴肖揚了,所有一切,今天徹底了斷。”

    “了斷?”靳予城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倒出去,“起訴的事還沒完,恐怕暫時了斷不了。”

    我有點意外,愣了愣。

    本以爲,按他說的,既然顏安青得到懲罰了,肖揚也跪了,就應該……

    剛試探着問出一句,他看我一眼,臉上半點也沒有動搖的意思:“我什麼時候答應過撤訴了?肖揚還欠你三個響頭,所以,他們該受的還得受。”

    “可是……”

    “怎麼,剛替肖揚求完情,現在又想替那女人求情?你不是恨透他們了麼?”

    我剛說出個“是”,感覺不對,又說了句:“不是……”

    “那是什麼?”

    我想了一下,挑選着措辭,壓低聲音慢慢說道:“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把人逼得太狠也不一定會有什麼好處……已經發生的事無從挽回,只希望今後,各走各路。不是有句話,叫‘相忘於江湖’。

    “也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我淡然笑笑,又撥了一下發絲,“恨,有時也不是不能放下。”

    靳予城開着車,很久沒說話。車外是凜冽寒冬,車裏溫暖如春。我看着從面前飛速掠過的樹木,行人,節慶中奼紫嫣紅的繁華街景,心裏很寧靜。

    “小宛,你太善良了。”他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微微呆了一瞬,側過頭去看,身旁的人眼裏不知什麼時候又現出那種沉黑,黯淡無光的好像比外面的氣溫還要低上幾度。

    我直覺以爲是不是我哪句話說錯了,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哪個字眼能惹到他。

    “太善良不是好事。這個世界壞人很多,壞人不會因爲你善良就改變。你願意原諒他們,他們不一定會放過你。”

    我默着沒出聲,他很快加上一句:“不過,如果你願意,我也不能強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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