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能停留在那時該多好……
隔天,郭老闆真的跟我聯繫了。說是要訂一批安防設備,很認真地詢問了一些關於產品的信息,然後約了個時間要我去他公司詳談。
當天我特意挑了身很莊重的職業套裙,連夜整理出的厚厚一摞資料塞了滿滿一皮包,打足一百分的精神。
郭老闆是個正經幹實事的人,很細心,提的問題也都相當專業。幸而我準備充分,在百德待的一個多月,早把那些讓人頭大的技術規範和標準背了個透。
而且說起來,肖揚父親的企業在這個領域也算是領頭羊的地位,從前我跟着肖揚跑市場,對這一類產品的需求、價位多少有些瞭解。其實當初想進百德,也是基於自己在這方面算是稍稍有那麼一點經驗。
功夫不負有心人,跟進一段時間,郭老闆打來電話,明確表示有下單意向了,而且是個金額不小的大訂單。
放下電話,我很有些喜出望外,剛第二個月就開了這麼大的單,不得不說讓我頗受鼓舞。之前被賀雲翔罵,喝酒喝到吐的那點陰霾也自覺不值一提了。
快下班時賀總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春風滿面誇獎了幾句,說了些加油幹之類的話,我客氣地附和。
他腆着肚子點頭,又說:“今晚我做東,請了郭老闆再聚一聚,你也一起來吧。”
“還喝?”我有點抗拒。
賀雲翔眯縫起眼,不太樂意:“小秦哪,我知道你一個人挺難,所以纔想着多給你點機會。年輕人要知道感恩,不要辜負領導的期望,知道嗎?”
我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雖然對他這種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做派很是鄙夷,也只好支吾着應付兩句,找藉口退了出來。
剛關上門,正好又碰上從飲水機那邊走過來的李碩,經過我身旁時陰陽怪氣來了句:“恭喜。”
我笑笑,道聲謝走回座位。
私底下算算,按兩個點的提成,這單做成之後我起碼可以拿兩到三萬塊錢。想到肖青每月的鉅額學費,我一咬牙,去就去吧,沒人願意跟錢過不去。別的,只能順其自然。
這頓飯不知又要喫到幾點,我拿出手機,免不了又得找李茹,託她幫忙照看點肖青。說起來這段時間天天忙訂單的事,不是去拜訪客戶就是下工廠,加班加點已經是常事。我一邊聽着手機裏的彩鈴聲,一邊在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奇怪的是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這個時間,李茹應該早把孩子接回家了,我正納悶,電話突然通了。
李茹喘着氣像是剛跑完五千米,慌得語無倫次:“秦宛,你別緊張,你先冷靜一點,你聽我慢慢說……”
我心裏莫名咯噔一下,忙安撫:“我不緊張。你說,發生什麼事了?”
我一下從座位裏站起來,心幾乎停止跳動。只哆哆嗦嗦地問她人在哪裏,也不管到沒到下班時間,拎起包就往外跑。
剛到門口,沒想還是被賀雲翔看到了,板着張臉叫住我:“你去哪?”
“我,我孩子丟了,我得去找。”我手心裏抖得厲害,話都快說不利索。
“有這事?”他一副完全不信的樣子,揹着手打起官腔:“是個人重要還是工作重要?擅自離崗,有沒有一點責任心了?我告訴你秦宛,可別找藉口,不然……”
我沒聽他說完,推門跑了出去。
下樓我上了臺出租車。李茹又發過來長長一條語音信息,不停自責,說肖青一直很乖從不亂跑,她也是大意了,挑水果時一不注意,轉身就不見了他的人影。
我心急如焚,一直催促司機開快點。雖然理智上也在告訴自己,說不定就是在超市裏迷了路,可又止不住亂想,會不會是被人抱走了?這年頭偷孩子的那麼多,會不會……
這樣的念頭冒出來,我胃裏一陣抽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今孩子是我唯一也是最後的親人,我的生活剛剛看到一點曙光,老天不會這麼不公吧?
半個小時的路程,司機開了二十多分鐘,於我卻像是蝸牛一樣,在路上爬了一整天那麼久。
下車時天色已經開始發黑。李茹在超市門口等我,也是一臉焦急。我跑過去一把抓住她,還沒來得及問一個字,她就拉着我,跟在一位保安模樣的人身後往超市裏走。
“剛纔已經廣播了好幾遍,沒人看到有走失的小孩。”
我的心一下沉底,她緊緊抓着我的手,又說:“不過超市主管同意了,可以調監控視頻給我們看。”
也是,超市有監控,調出錄像就知道孩子到底是怎麼走丟的。我點點頭,背後冷得發抖,心裏七上八下。
監控錄像不是太清晰,不過好在清楚地知道大致時間,生鮮區上方也正好有攝像頭。我緊盯着屏幕,不多一會兒,就看到了牽着肖青走過來的李茹。她在水果櫃前挑芒果,孩子乖乖站在一旁,卻一直盯着鏡頭外,不知看到了什麼。
我下意識握緊雙手。屏幕上突然一個細長身影晃過,下一個鏡頭,已經不見孩子的蹤影。我捂住嘴,幾乎癱倒,李茹扶住我讓我靠在她身旁。安保人員暫停圖像,放大屏幕,我纔看到,那是個女人,穿着入時。
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臉,不過那個身形,卻依稀有些眼熟。
下午四五點正是人多的時候,換了幾個角度,始終沒有拍到清晰圖像的鏡頭。反覆看了好幾遍,身旁的安保人員終於問:“要不要報警?”
我看看李茹,她也看看我,眼神裏似乎藏着同樣的疑惑。
想了很久,我默默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