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頭都不討好。腦子裏冒出這樣的話，我嗓子裏滾了滾。
陽光影影綽綽，顏志俊起身走到窗前，揹着手沉吟了一會：“上回你們鬧過之後，我才發現很多事我都被矇在鼓裏。後來找肖揚開誠佈公聊了聊，才知道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安青跟肖揚很早就認識，兩人感情不錯，談了很多年，這些你是知道的吧？”
我點頭。這些事，李茹說起過。
“不過後來，肖揚還是跟她分手了，說是因爲父母極力阻撓，當然，也有安青自身的原因……肖揚一氣之下，跟當時接觸的一個鄉下姑娘閃婚——就是你吧？他跟我說，當初他和父母賭氣，所以故意找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讓家裏看不上的女孩……”
話一字一句從他口中流出，我暗自扣緊雙手，心裏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很長時間以來，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得知當初肖揚和我結婚的真正動機。可笑的是，那時的我還天真單純地以爲，他追求我純粹是因爲愛上了我。
顏志俊轉過身，光影裏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得見淺淡的語氣：“肖揚說，讓他沒想到的是，婚後發現你雖然家境不好，但爲人溫柔善良，也很懂得照顧人……他說那段時間是真心想跟你好好過的。不過安青也一直不甘心，尤其是聽說你懷孕之後，更加憤憤不平，於是又去找了肖揚，兩人一拍即合。”
“男人嘛，妻子孕期總是意志最薄弱的時候。”頓住嘆了一聲，他才接着說下去：“他和安青策劃了些什麼，你恐怕比我更清楚。肖揚說他那時也是頭腦發熱，而且真的沒想到會對你造成傷害，他一直以爲，抱走孩子跟你離婚，再給你一筆補償，你應該不會不樂意。”
好一個沒想到會傷害我。我忍不住笑了，聲音涼得自己都發抖：“是，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可人窮，不代表就能被人隨意玩弄感情。更不代表只要看到錢，我就該歡天喜地吧？”
顏志俊定定看着我，沉默片刻語速快了點：“肖揚還說，他本以爲安青會對孩子好，沒想到她會把怨氣全發在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身上。對這件事，我也無話可說，安青跟她媽一個樣，做出什麼陰狠的事，我都不覺得意外。”
結束一長篇談話，顏志俊走回來繼續泡茶。
“我也沒想到，她能對一個孩子下手。”
其實豈止孩子，還有我自己，還有我媽……我低頭咬緊脣，被掩埋的那層傷疤又在明確無誤地隱隱作痛。
“小宛，在聊什麼？”門外有點動靜，我才發現靳予城高大身影正立在門口，不知是剛回來，還是已經在那兒站了一會了。
我假裝眼睛裏進東西，飛快抹了下眼角，對他笑了笑沒說話。
“我在說，秦小姐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肯定會是位好妻子。之子于歸，宜室宜家，予城，你可有福了。”對面的人半認真半調侃地替我回了過去。
“那是。”靳予城走過來坐到我身旁，大手一揮把我攬進臂彎使勁摟住，生怕我跑了似的。
顏志俊重新泡了壺茶，端起杯子遞給他。靳予城笑着問：“你呢，是不是也該找位大嫂來照顧你了？”
茶杯還沒放到嘴邊，顏志俊自顧自感慨了句：“人過中年，到我們這個年紀，其實對感情和婚姻都看得比較透徹了。跟年輕時候一切憑衝動行事不同，現在更看重的是一個女人的本真。讓人一時心動的人不是沒有，可遇到讓人想一起過一輩子的人，難……所以予城，碰到合適的，可別輕易放手。”
他以茶代酒敬了靳予城一杯。靳予城臉上始終掛着那抹聲色不動的笑：“我倒是想快點把她迎進家門，可人家還有工作，還要爲事業奮鬥，哪有那麼多空閒時間搭理我。”
我臉上一紅，暗地裏拍了他一把。顏志俊有些好奇：“哦？秦小姐是做什麼的？”
“她現在是在百德，業務代表。”
“百德……也是做監控設備？”
“對。”靳予城語氣認真了點：“你們跟百德沒有過來往吧？其實百德這兩年口碑還不錯，研發投入了不少資金。雖然規模是小了點，不過報價還算實惠。”
顏志俊若有所思，片刻後一副瞭然模樣：“那我得找人跟秦小姐聯繫，瞭解瞭解情況。”
靳予城輕輕給我個眼神，我忽然明白過來，連忙找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簡單介紹了兩句，心裏怦怦直跳。
“行。回頭我這邊一定給你回電話。”顏志俊笑道。
“你帶我來，就是爲了幫我開發客戶麼？”我看看在一旁開車的靳予城。
他笑笑：“順水推舟而已。”
“聊着天就能把生意談成了……真不公平。”想起上次跟steven也是見一面就把事情搞定，我嘟噥着。
“到了一定程度，做生意就是做人。其實與其說是我幫你，不如說我只是牽個線搭個橋。顏志俊願意找你進一步瞭解情況，說明他對你這個人是認可的。”靳予城看着前方的路，末了問，“對了，我出去那會他都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還掉眼淚了？”
心忽的又沉下來，我轉頭看向車窗外：“沒什麼，就說了些……肖揚和顏安青的事。”
“哦？他們怎麼了？”
“我不想再提他們了。”
聲音像遊絲一樣，被汽車引擎的低鳴聲擊碎。我垂着頭，靳予城也沒再問。午後陽光是溫暖的，氣溫卻很低。我不知道他要把車開向何處，也沒在意。風從半開的車窗吹進來，透着絲絲寒涼，我只想靜一會，什麼都不願再去考慮。
顏志俊那番話確實震動了我，消失很久的情緒像從下水道返上來，泛着陳舊的惡臭。
肖揚和顏安青的種種我沒興趣知道，那些事也與我無關。可爲什麼，我要被拖進他們的糾葛裏，憑什麼我的半生，我的親人都要毀在他們手上？就因爲我是個沒資本沒背景，看起來單純傻氣的鄉下姑娘？在他們眼裏，像我這樣的，難道就可以隨心所欲拿捏？
車一直開得很慢，車裏靜默無聲。最後終於停下時，我纔看到車窗外是一處偏僻的地段。路邊樹木成蔭，沒有車流也沒有行人。
“這裏是……？”我發出點聲音，嗓子竟是啞的。
話沒說完，靳予城一把把我拽了過去，眼裏很深切：“小宛，我不想再看到你爲別的男人哭，尤其是肖揚！”
腦子裏空了一下，意識到眼裏真的有淚，熾熱的呼吸和吻已經籠罩過來，瞬間將我淹沒。緊貼着我的胸懷是暖的，他手心裏也熱得發燙。
脣齒相依的觸感裏，我能感覺到那種情意，溫柔也貪婪，讓人無處可躲。
很久靳予城擡起頭，我才能說一句：“不是爲肖揚哭。”
“那是什麼？”
“爲我自己。”我哽咽着，眼前是模糊的，“在他們眼裏，我像個傻子什麼都不是，可你對我這麼好，我害怕，怕自己不配……不配擁有你這麼好的人。”
一雙有力的臂膀把我摟得更緊，那張俊朗的臉很近，我無力地靠在他懷裏，上午還信心滿滿，此時心境卻似乎跌到了谷底。
“小宛，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這世上沒有人是完美的……被傷害過，被背叛過，就一無是處了嗎，你覺得那些經歷是可恥的，是醜陋的？不，如果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沒法去除，就不要試圖遠離它。原諒自己，跟自己和解，也許傷痛，也可以成爲你的一部分綻放……”
靳予城近乎囈語地喃喃，眉眼裏閃動的光沉靜也深遠，無可抗拒地吸引着我。這些話我似乎懂了，又好像每一個字都沒法理解，只愣愣看着他。他俯身過來，堵住我的脣，近乎瘋狂吸吮我的舌尖。我顫抖着迴應，情慾的包裹下，一切都彷彿不重要了。
車窗緩緩升起，車內變成一個密閉空間。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進而蠻橫探進裙底。風吹動樹枝，陽光傾瀉的流水一樣在眼前晃動。我從沒在這樣的環境裏做過這些，但也只好順承他。
“宛……”靳予城蠱惑般低喘，眼裏深邃得像一方潭。進入我，撕碎我又讓我輕悠悠飄上雲端。跟他也有過很多回了，卻一次比一次更讓人心醉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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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靳予城送我回家。下車時我臉上都還有着褪不下去的潮紅。
上樓一開門，李茹和肖青正站在客廳裏，看來也是剛到家不久。
我忙不迭放下包，攏頭髮，捲袖子打算去做飯。李茹替孩子脫下外套，跟着我也進了廚房。
“今天還順利嗎，路上沒堵車吧？”我隨口問。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倚在櫥櫃邊打量我一會，突然問：“你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