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野春情 >134一切在於你
    餐廳裏迴盪着一支有些年代感的外國歌曲,女聲低吟,略帶一絲沙啞。

    許律不再說話。我低頭盯着自己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好一會兒,大滴大滴的淚撲簌撲簌掉到手背上。

    回想最近的種種,對我溫柔的靳予城,總是在我遇到事情時憑空出現的靳予城,替我擺平麻煩幫我鋪路的他,與我纏綿把我緊緊擁在懷中的他……我想象不出,他怎麼會有我完全不知的另一面。

    呼吸是滯澀的,身體像是浮在虛空中有種失真感,嗓子裏也像被巨輪碾過發不出聲音。

    “爲什麼……他要這樣?”我強忍着淚喃喃。

    “也許,沒有爲什麼。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忠貞兩個字是刻在骨子裏的,可對男人,尤其是那些處在權力頂峯的男人來說,不會有束縛,更不會有負擔,一切僅憑當時的喜好。”

    許律像是在探討某個學術問題,平靜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我不敢擡眼,但能感覺他冷靜如水的視線。

    他說得有道理,可又好像和我認識的那個靳予城相去甚遠。我腦子裏一片迷茫。

    許久,對面有椅子拖動的聲音,許律走到我面前,一隻袖口沉黑的手臂伸在我眼底,手心裏是一方疊的整整齊齊的雪白手帕。

    我呆了一會,接過來。鼻尖很快浮出一絲醫院特有的、若有似無的消毒水氣味。

    “秦宛,”他緩和點語氣,話語聽起來終於不那麼寒涼逼人,“我說這些不是想看到你傷心難過,更不是蓄意要拆散你跟誰。只是想告訴你事實和真相。也許予城確實想跟你在一起,可他也確實……做了不怎麼地道的事。我只是……作爲一個朋友,不希望你在裏面沉溺太深。你要明白,主動權始終在你手裏,離開或者繼續下去,都在於你自己如何抉擇。”

    一番話聽得出來,每一個語調都字斟句酌。是諄諄開導,也令我心如刀絞。

    確實感情是柄雙刃劍,沉溺有多深,拔出來時痛就有多深。

    可對我來說,這些話好像已經晚了。靳予城早一步一步誘導我一頭栽進去,而我也早奮不顧身。

    公共場合我不想表現得太情緒化,強忍着心痛擡起頭。

    許律眼神溫和,看着我的視線裏沒有一絲閃爍,清澈如泉。

    也許作爲一個醫者,他慣常於用這種悲憫之心去審視身邊人的痛楚,無論是對他的病人,對孩子,或是對我。

    “我會記住你這些話的。”我點點頭。

    許律清清嗓子,提高了聲音:“予城沒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只說,會盡快回來。”我又搖頭。

    “嗯。當然,你也可以等他回來了親自問問他。”

    我愣在那兒,沒答應也沒反對。

    許律一直在看着我,看得我有點侷促,下意識將視線轉到他身後。

    餐廳裏的顧客走了一撥,中午過後,客流也少了許多,一排桌椅空蕩蕩的沒有人。我恍惚着,腦子裏卻突然閃過道光似的,猛地站起身。

    “肖青!肖青呢?”

    我記得他一直就站在附近,可現在,周圍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心一下懸在了嗓子眼。我拔腿就往另一邊去找。許律跟在我身後,找了一會似乎往服務檯那邊去了。我沒在意,自顧自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撞,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丟過一回,就該警覺點。小孩子必須隨時隨地緊緊看住!是我太大意,帶着他出來怎麼還有心思只顧自己那點傷春悲秋的事?

    正無比自責,旁邊一間半開的包房裏,一個穿着白襯衫的身影隱約躍入眼簾。我一下頓住腳步。

    是肖揚在裏面。手扶在桌沿,臂彎裏護着一個坐在桌子上的小身影。

    “記得麼?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依稀一句話傳出來。我心裏怦怦直跳,咬緊牙關不管不顧衝進去,一把推開肖揚,把孩子攬進懷裏。

    “沒事吧?害怕了沒……”

    “秦宛,你什麼意思?”肖揚插着手,語氣頗有些不滿。

    肖青怯生生的眼神似乎往他那邊晃了一下。我緊緊抱住他,冷着聲:“一聲不吭就把孩子抱走。麻煩你能不能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下次別再這麼陰險了!”

    “陰險?”肖揚重重皺起眉,“你有沒有搞錯?是他自己走過來的。我當爸的人,難道跟自己兒子說句話都不成?”

    自己走過來?

    我微微一愣,這才發覺懷裏肖青一雙眼始終落在肖揚臉上,對他似乎還是有印象的。

    也是……離開不過幾個月,他又不傻,怎麼能不認識爸爸?

    肖揚扯了扯領口,聲音低了點:“我跟幾個人在這邊剛喫完飯,他可能看到我就自己過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帶他去找你,你就風風火火衝進來,不分青紅皁白罵人……”

    話還沒說完,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許律領着幾個餐廳工作人員氣勢洶洶也殺了過來。

    肖揚眉頭皺得更緊。見這麼多人一齊涌進房間,埋頭在我懷裏的孩子也有些瑟縮。

    許律視線從肖揚臉上滑過,落到我這邊。一旁有人問:“怎麼回事?”

    我抿抿脣,只好低聲解釋:“認識的人。誤會而已……沒事。”

    工作人員很快離開了。

    不大的包間裏,只剩肖揚,許律,孩子和我。大家都有點沉默,也許是不知該說什麼。

    片刻,才聽到肖揚低笑一聲:“這位又是誰,你們倆一起帶我兒子來喫飯?挺融洽的啊?”

    半是譏諷的語氣聽得我耳根發燙。

    “許教授是肖青的醫生,你不也知道的嗎!”我沒好氣回了一句。

    “哦?”他抱起胳膊,斜眼上下打量許律。

    “肖先生。”許律緩緩打了聲招呼,很風度地伸出手。肖揚卻似乎沒打算跟他握一下,仍是一臉不屑,末了陰陽怪氣笑:“孩子的醫生……小宛,你可夠有能耐的啊。”

    話裏那種故意貶損的語氣再明顯不過。我憋得臉色通紅,忍下一口氣,把肖青放下來,只對許律說有話要跟肖揚談,讓他先等等我。

    “也好。”許律沉吟着,點了下頭走出門外。

    我回頭剜了肖揚一眼。不知爲什麼,明明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在許律面前,他還是會讓我覺得丟臉。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燙金壁紙上很耀眼,桌上的高檔餐具也都反射着光芒。

    我握緊孩子的手,站在原地面無表情:“我跟許醫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別瞎猜,在別人面前說這種話,會讓我難堪。”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能在他面前哭得兩眼通紅,梨花帶雨?”肖揚挑着眉,一雙眼暗沉得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我噤了聲,這才發覺臉上乾巴巴的,剛纔一時着急也沒顧得上擦乾淚痕。

    “這種消費檔次的餐廳估計也是他請你來的吧?別以爲我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湊近過來,半眯着眼氣息幾乎噴在我耳邊,“怎麼?你是跟姓靳的沒戲了,又瞄準這位許大教授?秦宛,你帶着我肖揚的兒子,這麼迎來送往的,是不是不太妥當?你他媽又有沒有想過會不會讓我難堪?!”

    迎來送往……

    血氣倏地涌上頭頂,腦子裏青筋直迸。說什麼都多餘,我揚手想把他推開,肖揚躲過去了,反手卻將我的手腕狠狠攥住。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擰着眉使勁掙扎。

    “幹什麼?你是我老婆,他是我兒子!”

    我一愣。突然發現,身旁肖青瞪大着稚嫩的眼,一臉驚恐……

    氣一下泄了底。

    興許是顧忌到孩子,肖揚竟也主動鬆了手。

    我拉着肖青退開一步,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肖揚,從你家出來那天我就說過了,我跟你們肖家從今往後半點關係都沒有。孩子是你爸同意讓我帶走的,就代表他已經不打算要他了,我幹什麼、和誰在一起都和你無關。同樣,你做什麼,和誰在一起也跟我無關……”

    “我?我怎麼?”

    “你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我跟李茹住在一起,你不會以爲你們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吧?”

    肖揚似乎無話可說,視線移開,眼神也不那麼銳利了。

    我深吸口氣,故意裝得淡然:“反正肖青也和正常孩子不一樣,你又何必不放手?我帶着他,怎麼的都有他一口飯喫,他的病也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那麼多女人,就沒有誰願意給你生個一男半女的?憑您肖大少的魅力,這點事應該不至於辦不到吧?”

    一番話說完,肖揚像看怪物似的盯着我。

    我臉漲得通紅,心裏也莫名慌得七上八下。

    好一會兒,他才露出點笑意:“秦宛,你是鐵了心了是吧?好,走着瞧!”

    我沒看懂他那點笑,也沒明白肖揚到底要我走着瞧什麼。不過他終於沒有再糾纏,拎起外套一個人離開了。

    我抱抱肖青安撫一會,牽着他走出包間才發現,許律就站在走廊外,並沒有走遠。

    “許醫生……”我囁嚅着,也不知剛纔那些話他是不是一字不落全都聽到了。

    “秦宛。”許律臉上是一貫的平靜,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很快走過來,溫和笑道:“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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