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如墨。
黃腸的短刃,是他尋高明匠人特製的兵器,鋒利異常。
但這隻黑手捉在上面,就像是感覺不到鋒利一般。
大手輕輕一捏,發出“喀嚓”一聲響。
黑色短刃立刻斷折。
黃腸瞳孔微微一縮。
黑刃是百鍊寒鐵所制,哪怕用大斧大錘劈砍,都未必能傷。
但此人居然用手便……
當初制這兵器,找的是長安隱居的一位隱士,傳說曾是先朝宮中的大匠。
許了無數好處和條件,才製成此神兵。
後來蘇大爲要給李客煉製兵器,找的也是這位隱士。
這樣的寶貝,說斷就斷了。
黃腸帶着怒意的視線,從黑手,一直看到對方身上。
黑手的主人,是一個身材削瘦的中年人。
這人最大的特點是膚色蒼白。
白得像是紙一樣。
白得不像是個活人,像是紙紮紙糊的紙人。
在落日光芒下,透着陰氣森森。
彷彿是從哪個墳裏爬出來的老鬼。
而他身上穿的衣服,則是與膚色相反的深黑。
濃黑如墨,猶如黑白無常中的黑無常。
黑衣、黑手,病態的白膚。
這是方纔合擊黃腸兩名異人中的一個。
黃腸冷冽的目光,從這人的手,到他的身上,臉上。
如果目光是刀,他已經將此人斬碎成無數塊。
“傳說中的百鍊寶刀不過如此。”
那人口裏發出陰柔笑聲。
正是方纔動手前,從這都察寺緝捕人中發出的聲音。
“武器都沒了,還要頑抗嗎?”
從陰柔白膚男人身邊,傳出另一個雄渾的聲音。
定睛細看。
這是一個身高不足四尺的侏儒。
看上去像是幼童一般。
頭上梳着團髻,臉上五官也像是沒長開的孩子。
但是頷下鬍渣滿布,一雙眼透着是狡詐與陰毒。
聲音渾厚,如中年壯漢。
這聲音,與他侏儒的身形形成極大的反差。
黃腸似乎是認識此二人,一言不發,從自己頭上把那隻銅髮簪拔下來,在手中輕輕一抖。
鏘地一聲輕鳴。
髮簪化作一柄兩尺長的短劍。
彷彿在說,這纔是他真正的武器。
他還能作戰。
另一邊,斷了一支胳膊的阿古巴與胖僧人也重新逼上來。
外圍還有都察寺暗部的緝捕合圍。
無論怎麼看,黃腸與碧姬絲二人都逃不過了。
黃腸手執劍,嘴裏又咳出一口血。
但手裏的銅劍卻握得極緊,眼中透出的是倔強與堅韌。
碧姬絲臉色慘白,但也沒有投降的意思,只是咬緊銀牙。
一雙失去雙袖的手臂,手指微動,隱隱有銳金的光芒,從指尖透出。
“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陰柔的白臉漢子輕嘆:“咱們怎麼說也共事一場,真要我親手將們廢掉嗎?”
他的臉上露出似惋異,是憐憫之意:“身爲異人,修煉不易,若一身修爲被廢,那會比死還難受吧?”
“楊勝之,你真要這麼做?”
“你若真不念袍澤之情,大家便拚個魚死網破!”
碧姬絲色厲內茬的喊。
這番話,卻像是刺激到了陰柔白臉漢子。
他仰頭髮出尖細的笑聲:“袍澤?你們還知道咱們是袍澤?”
低下頭,他惡狠狠的道:“昔年大家同爲都察寺異人,可是同人不同命啊,你們倆被蘇大爲賞識,成爲天字組,呼風喚雨,好不威風。而我呢?我的能力不下於你們,我的能力更強,只因爲牽連到那件事,不但不被重用,還被人排擠,最後甚至被蘇大爲暗算,將我貶去西域,在守捉城裏做守捉郎。”
說到激動處,楊勝之的胸膛急劇起伏着。
西域,守捉城,守捉郎。
這三個詞串聯在一起,有一種神祕的力量。
黃腸與碧姬絲臉色一沉,但都默然不語。
似乎是默認了楊勝之說的事,他們也是親歷者,也是知情者。
“碧姬絲,黃腸,別怪我楊某不給面子,現在放下武器,投降,我保你二人一條命,否則,死。”
楊勝子白紙一般的臉上,露出殘忍之色。
他那隻黑色鐵手,輕輕活動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響聲。
空氣緊張得令人窒息。
眼看着碧姬絲將要頂不住這份壓力,突然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西域守捉郎?你犯的事,是當年都察寺副卿的案子吧?”
隨着聲音,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場中。
沒有人注意到他是怎麼來的,但他就是出現在那裏。
彷彿一眨眼間,便憑空出現。
他的身材並不是特別高大,但雙肩堅定。
每一步,都既沉又穩。
給人一種無可匹敵之感。
“魏、破、延!”
楊勝之雙瞳微縮,從齒縫裏蹦出一個名字。
他的聲音,似乎透着隱隱顫抖。
“五毒閻羅!他怎麼會在這裏?!”
一旁的矮個子侏儒,還有那斷臂的阿古巴,幾乎同時喊出這個稱號。
一直穩定的都察寺暗部緝捕中,發出微微騷動。
這不是他們不夠強,不夠狠,而是五毒閻羅之名,在長安兇名赫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更何況,身爲都察寺一員,他們清楚魏破延曾是都察寺異人天字組中的頭名。
也是後來都察寺分裂後,追隨蘇大爲最厲害的異人。
這守捉郎楊勝之已經是異人中的頂級高手。
但對上這魏破延,有幾成把握?
所有人在見到魏破延的一刻,都感覺少了幾分底氣。
“當年都察寺卿寺卿蘇大爲從戰場歸來,發現都察寺兩位副卿都爲私廢工,暗中爭權,並且在一樁案子裏,犯了不可赦之罪。
之後寺卿明正典刑,按律辦事,兩位副卿被撤,跟着這二人的一幫爪牙,也一同被裁撤。”
魏破延不是多話之人,但是談到過去的事,卻極爲順暢,彷彿深刻在他腦子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