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片刻,揹負雙手,跨出小院。
這是他搬到新居以來,第一次一個人散步。
長安萬年縣的房宅。
據說是前隋某位王侯的宅子。
在大唐建立後,收爲皇家產業。
這次被李治御筆一揮,撥爲蘇大爲的新宅。
原本就算以他開國縣伯的爵位,也不太可能能在長安有這樣的豪宅。
如果說之前在永安渠的大宅,是前朝某位廢公主的破落大宅。
這次的宅子,就是豪華別墅。
無論是佔地面積,裝飾奢華,各方面軟硬件,都比之前好得太多。
不光有人造湖景,仿照江南東都的假山園林。
還有更大的花園、演武場,各種偏宅也按着風水星辰佈局,採光和透氣,景緻與實用兼備。
乃是長安城一等一的好住處。
如果用後世相類比,也就等於在皇宮附近擁有一套前朝王公的全套四合院吧。
而且李治和武媚娘,還下令從教坊司撥了不少犯官家人過來,充任新晉開國縣伯家中僕役。
一路上,已經遇見好幾批府中下人向着蘇大爲叉手行禮。
“阿郎!”
“見過阿郎。”
唐朝時不稱老爺,稱府中家主爲阿郎。
稱父爲阿爺。
稱母爲阿孃。
稱父親的父親不叫爺,而稱阿翁。
稱兄爲阿兄,如果是家中大哥,便是大兄,二哥便是二兄。
稱同輩人一般爲郎君,或者排行第幾,便是幾郎。
如周良在周家排行第二,人稱週二郎。
蘇大爲稱他爲週二哥或二兄。
高大虎稱高大龍爲大兄,便是如此。
蘇大爲心中似乎有心事,對下人微微頷首,面無表情的走過。
府中下人對這位新晉的開國縣伯還摸不透脾氣。
只知自家阿郎深受武后和聖人的喜愛,據說有意命他爲兵部尚書。
但是阿郎居然說要陪伴家人,暫不赴任。
這要換旁人,只怕聖人和武后都會動怒,甚至重責治罪。
但在自家阿郎身上,聖人都沒了脾氣,幾番派天使宣慰。
賞賜的車隊和宮裏的太監來了一撥又一撥。
各種偷偷來拜訪的王公貴胄,下的拜帖都堆積如山。
甚至有各家派來的使者,偷偷打聽問阿郎需不需要納妾,自家有女如何如何。
除了聖人,朝中高官,高門大姓,還有道門和沙門的人都有意攀交。
不少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遊俠,奇人異士也鄭重的登門求見。
來訪之人,絡繹不絕。
這處原本屬於皇家的宅子,自從蘇大爲入住後,就沒有一刻停歇的。
就如風暴中的活眼一般。
但,自家阿郎對這一切,卻充耳不聞。
別說那些沙門法師,道門天師,高門大姓,關隴門閥,就算是聖人和武后,阿郎也只是見過天使,禮物收下,並讓天使帶話謝過聖人。
但是對於何時結束休息,出去任職之事,絕口不提。
宅子裏,門房旁,三四間小屋裏都堆滿了拜帖,甚至各種求見的禮物都堆到了房樑上。
阿郎卻連面都不肯見這些人。
只讓下人們把他們擋在門外。
那些門閥貴族,有些甚至都是四品高官,就算親自登門,阿郎不肯見,那就是不肯見。
以這些貴人在長安的身份,縱是家中下人,也是橫行無忌的存在。
吼一聲,只怕長安地皮都要抖三抖。
但如今,親自登門,在知道阿郎不肯見後,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都是乖乖的行禮退下。
溫馴得簡直不像話。
就算那些高官高門,對上他們這些教坊司出來的犯官奴僕,也一個個禮數週全,循規蹈矩。
連聲量都不敢拔高。
一個個低眉順眼的退下去。
這讓開國縣男府上這些新來的僕人們,一個個都震駭無比。
這些人,他們平素也曾耳聞,在長安街上,只爲與人有所衝撞,便讓人破財破家的主兒。
都是喫人不吐骨頭的權臣或一方稱霸的存在。
如今在開國縣伯府前,連對蘇府的下人都夾起了尾巴,從虎變作貓。
這一幕簡直讓人的三觀震碎。
初時,蘇府下人們也頗爲手足無措。
久而久之,便知道這是自家阿郎在朝中威名赫赫。
滿長安無人敢得罪。
慢慢的,便也習慣了這種情況。
哪怕見到聖人派來的使者,下人們也能保持淡定了。
蘇大爲自然不在意這些小事。
他走到家宅前院,在一處避靜院落門前,揚聲道:“李家大郎可在?”
院內有人應了一聲,一個美貌婦人邁着碎步迎來,對着蘇大爲深深一禮:“見過阿郎。”
婦人是李博的妻子,平時低調守禮,在宅中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但蘇大爲知道,李博還是很疼愛妻子的。
她爲李博一共生了三個孩子。
大兒子便是李客,後面兩個則是丫頭。
李客做爲蘇大爲的弟子,而且蘇大爲記起是後世詩仙李白的父親。
無論從哪一條,都高看李家一眼。
待之親如一家。
“郎君在家,阿郎請隨妾身來。”
兩家住在一起,不止是通家之好,更是如至親一般,所以李博的妻子也不避諱見蘇大爲。
行完禮後,便主動在前引路,帶着蘇大爲來到書房。
對早就在門前叉手行禮的李博道:“郎君與阿郎且先聊,妾身去烹茶。”
說罷,何氏便主動退下。
李博將蘇大爲迎進書房,先請蘇大爲在主位坐了,自己才坐下:“阿郎找我?”
“客兒現在到哪了?”
蘇大爲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問的李客。
李博也不驚訝,好像早就料到蘇大爲會問此事。
他將桌上的一個卷宗打開道:“魏破延已經被客兒救出了,然後黃腸與碧姬絲,現在在老君觀。”
蘇大爲沉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