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夜籠罩長安之後,日間喧鬧的城市,很快就陷入寂靜。
芙蓉巷丁字房的地窖裏,點着篝火。
蘇大爲神色緊張,蹲在明空的身邊,小心翼翼幫她改好了被褥。
“情況如何”
“不太好”
明空的臉色很難看,煞白如紙。
她躺在被褥上,昏沉沉,彷彿睡着了似地,不時從口中發出一兩聲低弱的呻吟。
從幾天前,她就不太正常。
一開始是不舒服,到後來,變得厭食,嗜睡,渾身無力,精神萎靡。到今天,已經過去五天。症狀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變得越來越嚴重,甚至根本無法進食。
這也讓狄仁傑和蘇大爲憂心忡忡。
“究竟是什麼病法師的身體,可不差啊。”
狄仁傑通曉歧黃之術,或許比不上那些名醫,但說實話,醫術也不算太差。
至少在蘇大爲看來,狄仁傑的歧黃之術,未必就比那些藥店裏的坐堂醫差多少。
可是,他卻看不出緣由。
蘇大爲坐在明空身邊,一隻手緊握着明空的手。
他只能通過鯨吞術,調動元炁來幫助明空。雖然效果不是太好,但總算是能夠穩定一下症狀。
“阿彌,法師這不是病。”
“嗯”
“依我看,很可能是兇手行動了。”
“你是說詭術”
已經成爲異人的蘇大爲,能理解狄仁傑的意思。
在這個魔幻世界裏,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殺人術。不需要面對面動手,一根針,一把火,一口刀,哪怕遠隔千里之外,也能殺人於無形。在蘇大爲的理解中,這就是道術。不過用李客師的說法,道術堂堂正正,殺人術陰損詭譎,是詭術。
反正詭術也好,道術也罷,也就是一個意思。
爲善之術,那叫道術;爲惡之術,就是詭術。
”應該是詭術。“
狄仁傑輕聲道:“咱們已經躲了十天,從時間上來說,他們要動手,也該動手了。”
“那怎麼辦”
“找到詭術源頭,破壞了,就可以了。
阿彌,你是異人,應該比我清楚纔是。”
“大兄啊,我才做了多久的異人我跟着李客師又學了多久怎麼可能比你清楚。”
蘇大爲很無奈,苦笑看着狄仁傑。
的確,他雖然得李客師的幫助,掌握了鯨吞術。
但要說完全瞭解,還早的很。如果以道士考試的七關試煉來說,他不過剛入門而已。李大勇當初用了十幾年纔算是成爲道士。他前前後後,也不過是十五天時間。
他想了想,鬆開了明空的手,用被子蓋好。
起身走到地窖門口,把刀弩挎在了身上。
“你要去哪裏”
“我去靈寶寺”
“啥”
“既然對方已經出招了,那咱們就必須要接招纔行。”
“你就能確定,就是靈寶寺嗎”
“不然怎麼辦”蘇大爲笑道:“大兄,我相信你的判斷。明真嫌疑很大,而靈寶寺裏,佛寺無佛,一定有問題。我準備去查看一下,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法師喪命。”
似乎,也只有如此。
可沒成想,對方竟使用了詭術,也使得蘇大爲和狄仁傑有些猝不及防。
“可是,會很危險。”
“我知道,但目前而言,也只有這個辦法。”
蘇大爲緊了緊身上的揹帶,推開地窖的蓋子。
黑貓,出現在他面前,瞪大眼睛,似乎想要勸說蘇大爲。
而蘇大爲則揉了揉它的腦袋,輕聲道:“留在這裏,保護好法師,等我回來。”
“阿彌,要不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
“找名醫,我就不相信,沒人能治得了。”
“就算請來太醫又能如何萬一還是治不好,怎麼辦”
“這個”
“大兄,你不要爲我擔心。
好歹我也是異人,打不過,還逃不走嗎再說了,我也很想知道,那明真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真的在供奉詭異她供奉詭異的目的又是什麼總要弄清楚。”
狄仁傑沉默了。
他走上前,拍了怕蘇大爲的胳膊,道:“阿彌,那你要小心。”
自家事自家明白,對付普通人,他狄仁傑也許能以一敵十。但如果是對付異人,他實在沒有那個本事。所以,他只能選擇留下來,照顧好明空,等蘇大爲回來。
蘇大爲點點頭,邁步就出了地窖。
他來到樓上,居高臨下向四處張望了片刻,閃身從窗戶跳下去,身形幾個縱跳,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狄仁傑和黑貓也上了樓,站在窗戶前,看着蘇大爲消失的背影。
許久,他把黑貓抱起來,輕聲道:“小玉,咱們回去吧。”
黑貓也沒有掙扎,那雙幽綠的眸子盯着窗外,彷彿要穿透那濃濃夜色,找到蘇大爲的身影。
回到地窖裏,狄仁傑放下黑貓,在明空身邊坐下。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爲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陛下,陛下”
突然,昏迷的明空,呢喃自語。
狄仁傑一愣,忙俯下身子聆聽,卻只聽到明空口中,不停呼喚陛下二字。
她在思念先帝嗎
雖然太宗皇帝已經駕崩,可狄仁傑的心裏面,還是沒由來的一疼。
他很清楚,他和明空沒有可能。但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無法控制自己,暗暗喜歡對方。她先帝的才人,可那又怎樣她現在出家爲尼,他可以遠遠看着她,就足夠了。但是他現在知道,即便他在她身邊,她的心裏卻是另一個人。
哪怕是在她昏迷的時候,她念着的也是那個人
心裏,一陣低落。
狄仁傑鬆開明空的手,後退兩步,坐在火堆旁。
火光,照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光影勾勒出一副美麗的畫卷。此時此刻,他只想坐在這裏,靜靜看着她。
明空,停止了呻吟。
她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潮紅。
狄仁傑以爲是火光照映的原因,所以並沒有在意。
哪知道,她突然睜開眼,櫻脣輕啓,噴出一口鮮血來。
伴隨着這一口鮮血,她的鼻孔,嘴巴,耳朵裏,都有鮮血往外涌,看上去極爲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