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四章 置之死地
    “文生。”

    蘇大爲喊着安文生,眼睛卻是盯着面前的酒杯。

    酒杯裏,微透明的酒液晃動着,帶起圈圈漣漪。

    “你說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嗎?”

    “當然不能。”

    “所以啊,投胎是個技術活。”蘇大爲似是自嘲的笑了笑。

    兩世爲人,這一世投的是不良人的胎,父親是不良人,自己也是不良人,這又不是自己能選的。

    既然是喫不良人這碗飯,自然便沿着這條線前行。

    結果陰差陽錯,居然認識了尚在出家的武媚娘。

    既認出眼前的明空法師,就是史書上鼎鼎大名的一代則天大帝,難道不去結識一番?

    之後,自然順理成章,成爲武媚孃的人。

    既已選擇了陣營,又哪有猶豫和閃展騰挪的空間。

    何況後面幾十年,二聖臨朝,接下來是武周時期,不抱緊武媚孃的大腿,站在強大的女皇姐姐身邊,哪還有別的好去處。

    安文生,自然不知道蘇大爲心裏所想。

    他有些莫名所以:“投胎是個技術……呸,差點被你繞裏面去了。”

    喝了口酒,他又點點頭:“不過你說得也對,既然老天讓你做不良人,又結識武昭儀,卻實也是繞不開這層關係。”

    “所以啊,我雖無心官場,只想做個逍遙自在的不良帥,但既然認下了阿姊,出了事,自然也責無旁貸,硬着頭皮頂上吧。”

    安文生有些無語,看了一眼蘇大爲:“你真以爲長孫無忌不會對你動手?”

    “那倒不是,不過我和你一樣,也覺得長孫無忌待不了多久了,熬吧,希望熬過今年就好了。”

    按歷史上,似乎明年就要廢掉王皇后了,長孫無忌的勢力,也會慘受重挫,所以只要熬過今年就好了。

    蘇大爲心下對自己說。

    “希望如你想的一樣。”

    安文生搖搖頭,知道勸不住,便不再說了。

    北風帶着幾粒雪花從窗口吹入。

    屋內火光閃耀,忽然寧靜下來。

    蘇大爲轉臉看去,聶蘇不知何時已經趴着睡着了。

    她的睡姿很可愛,懷裏抱着黑貓,身子蜷成一團。

    “下雪了。”

    安文生嘆了一句。

    蘇大爲站起身,緩步走到窗邊,看着窗外白色的雪花漸密,良久。

    “冬天越寒冷,明年春天花會開得越盛。”

    一夜大雪,將長安街變得銀妝素裹。

    街道兩旁的屋檐,有一串串冰棱兒垂下來。

    街上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在嘻戲。

    把手裏的雪團擲過去,每當有冰棱被擊落,都能引得孩子們亢奮尖叫。

    蘇大爲看着這些,覺得津津有味兒。

    這是獨屬於長安的煙火氣。

    轉頭看看朱雀街上行人,只見一個個穿着厚厚的冬衣,顯得格外臃腫。

    穿過人流,蘇大爲很快來到大理寺。

    他現在的職司,除了不良人那邊,每天倒有一半精力用在倭正營上。

    進入自己的公廨,一眼看到副手崔六郎手捧着一份東西,向自己快步走來。

    “營正。”

    “怎麼了?”

    崔六郎舔了舔乾裂的脣,壓低聲音道:“昨日倭人會館那邊頗有些不太平。”

    蘇大爲眼神微變,快步向堆滿卷宗的書案走去。

    “邊走邊說。”

    “是。”

    很快,等蘇大爲在桌前坐下,崔六郎將這份最新的情報放在他面前。

    蘇大爲一邊翻閱着,一邊聽崔六郎在耳邊道:“昨日倭人那邊進出往來的人明顯變多了,而且神色有些焦躁,懷疑是有大事發生。只可惜我們的暗樁到現在還沒聯絡上,不過還有別的消息,這裏……”

    他向卷宗指了指。

    “最近別的地方有什麼事發生?”蘇大爲問。

    “大唐境內倒是無事,不過……”

    崔六郎想了想道:“我倒是聽說一個小道消息,只是尚未證實。”

    “什麼?”

    “遼東那邊,似乎又打起來了。”

    “遼東哪天不打。”蘇大爲說了一句,突然反應過來:“遼東怎麼了?”

    “據說是百濟又打新羅了,這次新羅吃了個大虧。”

    崔六郎舔了舔脣道:“不過營正,這個消息還沒證實。”

    蘇大爲擺擺手。

    他突然想到昨天安文生說過的話。

    還有之前蘇定方對自己的暗示。

    莫非,遼東那邊……

    是了,記憶裏,明年蘇定方會在百濟那裏動手。

    自己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蘇大爲閉上雙眼,想了想,將卷宗合上,向崔六郎道:“新羅這件事,定是真的,你先安排人手,加緊盯住倭人。”

    想了想他又道:“不光是倭

    人,長安內外有新羅、高句麗、百濟背景的,都要重點盯防。人手不夠可以跟我說,重點懷疑的地方,一定不能放過。”

    “諾。”

    崔六郎抱拳應下,匆匆去佈置。

    這崔六郎聽說家世也頗不凡,不過在倭正營裏,不問出身,不問官職,一切以實力說話。

    蘇大爲任營正之初,倒也不是沒人挑釁。

    但很快,在蘇大爲手下那些刺頭也都服了。

    爲何?

    單論一個提煉和抓情報的能力,蘇大爲甩出他們一個層次。

    每個人的天賦都不同。

    蘇大爲在政治上嗅覺不夠敏銳,但相反的,他對情報這方面,卻有着異乎常人直覺。

    再加上對未來大勢模糊的印象,許多情報,在他手裏,都能比別人更快更準的抓住要點。

    而且蘇大爲還有一個天賦,似乎是成爲異人,修煉鯨吞術之後,漸漸開發出來。

    那就是記憶力。

    這種記憶倒不是事無遺漏的記住,而是遍閱卷宗資料後,能在一段時間內,清晰的記住自己想記住的內容。

    也仗着此點優勢,蘇大爲敢說自己是大唐“大數據”第一人。

    至少,倭正營裏其他人,都沒他這等本事。

    “每次三韓那邊出事,倭人這邊,就顯得特別在意……倭人對朝鮮半島,還真是……”

    蘇大爲喃喃自語,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

    他看到一個人向自己走來。

    “是你?”

    “周揚,見過營正。”

    周揚,是刑部令史。

    應該算是長孫無忌的人。

    之前蘇大爲在長安獄裏時,被他審問過。

    上次在查安定小公主的案子時,長孫無忌又派他在自己身邊盯着。

    只是沒想到,在這倭正營裏也遇見他。

    “周令史此來何意?”

    “我是調來倭正營任職的。”

    周揚行禮後,向蘇大爲道:“我這人生平沒別的愛好,就愛研究如何破案,而蘇營正,是唯一令我佩服的人。”

    蘇大爲看着他,一言不發。

    周揚與之平視,眼裏毫無畏懼。

    良久。

    蘇大爲點點頭:“既然來了倭正營,便發揮你的所長,好好做事吧。”

    “諾。”

    倭正營的事交代完畢,蘇大爲剛要走出公廨。

    忽見周揚上來:“營正,外面有外故人要見你。”

    嗯?

    蘇大爲瞥了他一眼,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最終點點頭,走出公廨。

    一輛陌生的馬車停在道旁。

    站在馬車邊一名僕人打扮的年青人,迎上來,向蘇大爲抱拳道:“我家主人請蘇副帥上車一敘。”

    蘇大爲看看天色,點點頭,跟着年青人來到馬車邊。

    年青人一手掀起車簾,側身道:“請。”

    車內空間出乎預料的大。

    除了暖爐,還有茶几,狐裘,手爐,熱酒,一應俱全。

    這裏面配置之豪華,與馬車外面的樸素,形成極大的反差。

    此時,端坐於車內的一位銀髮老人,向蘇大爲平靜的看過來。

    蘇大爲深吸了口氣,終於鑽進車裏,向老人拱手道:“見過趙國公。”

    “嗯。”

    長孫無忌眼睛微微眯起,配着他身上銀白的狐裘,給蘇大爲的感覺,此人就是一條修成人形的千年狐狸。

    “敢上我的車,老夫頗有些意外。”

    “堂堂趙國公,居然如此低調,還要偷偷的約見我,這讓我也很意外。”蘇大爲欠了欠身,算是行過禮了。

    長孫無忌嘴角微微翹起,左手捧着手爐,右手在車廂壁上敲了敲。

    馬車微微一震,隨着車輪轆轆聲,行駛起來。

    蘇大爲心裏在猜測着長孫無忌的來意,一時沒開口說話。

    長孫無忌不知在想些什麼,雙手捧着手爐,兩眼微閉,一副不焦不躁的模樣。

    似乎他正在神遊物外,與諸天神佛在精神交流一般。

    蘇大爲開始還想憋住,但等了許久,還不見長孫無忌說話,實在忍不住,只好輕咳一聲:“趙國公,不知找我來,是爲何事?”

    又等了片刻,長孫無忌還是沒開口。

    蘇大爲心想:再問一遍,如果對方還跟自己打啞迷,便離開。

    跟這種心機深沉的老狐狸,簡直一刻也不想多呆。

    之所以願意上來,就是想看老狐狸究竟葫蘆裏賣什麼藥。

    只有直面危機,纔有機會解決危機。

    所謂置之死地,而其後生。

    蘇大爲咳嗽一聲,剛要開口,坐在對面的長孫無忌半閉的雙眼忽然張開。

    他的眼中光芒閃動,顯出強烈的自信。

    “聽週二郎說,你在斷案上確有過人之處,你過來幫老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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