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五章 徹底決裂
    能讓長孫無忌主動招攬的人絕不會太多。

    他的身份、實力,已經足夠強大,就算不招攬,主動求依附者,多如過江之鯽。

    更別提還是屈尊降貴,主動說出這種話。

    但是對蘇大爲,長孫無忌第一次起了愛才之心。

    “我手下人才很多,但是似你這般,有急智,能勇於任事者,一手都能數過來。”

    長孫無忌盯着蘇大爲,眼露熱切:“來我這裏,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國公。”

    蘇大爲緩緩的道:“我只是一個不良人。”

    “哈哈,太宗曾言,唯纔是舉。”

    長孫無忌豪氣萬千般的笑道:“我雖不如太宗,但也有容人的胸襟,只要你有才幹,能爲我所用,我便能給你施展的空間。”

    停了一停,沒等蘇大爲回話,長孫無忌接着道:“你想要什麼官職,什麼樣的權力,陛下給不了你的,我能給。”

    這話已經有些逾矩了,但長孫無忌不在乎。

    此時,此地。

    移動的馬車,單獨的兩個人。

    此番談話,只有天知地知,蘇大爲與他長孫無忌知,又有何懼之有

    蘇大爲眼中閃過複雜之色,他搖頭道:“國公,陛下給不了的,你也給不了。”

    這話說出來,車廂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長孫無忌臉上依然帶着笑。

    他手裏揣着銅製手爐,手雖熱,心裏卻寒。

    甚至連笑容裏,都透出一絲冷酷的味道。

    沉默了片刻,蘇大爲向他抱拳道:“國公,若”

    “你聽我講個故事吧。”

    長孫無忌拿起兩個茶杯,放在面前的小木几上。

    在他的右手邊,有一個紅泥小爐,上面正烹着茶。

    長孫無忌伸手提起爐上茶壺,替兩人倒上茶。

    碧綠的茶湯隨着車廂陣陣顛簸,卻始終沒有溢出來。

    空氣裏充滿濃郁的茶香味。

    “茶能解憂,能讓人忘俗,也能讓人真正沉靜下來,品味世間甘苦。”

    長孫無忌伸手示意:“請飲茶。”

    “謝國公。”

    蘇大爲微微欠身致謝,卻並不碰那個茶杯。

    誰知道這茶裏,有沒有加點別的東西。

    自從上次在苩春彥那裏,喫過一次虧,蘇大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長孫無忌視線從蘇大爲面前掠過,面上無喜無怒,伸手將自己面前的茶杯拿起,輕嗅了一口茶香,又吹了吹,然後淺嘗了一口。

    他喝茶的姿勢十分講究,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捏着杯沿。

    左手大袖擋在杯前。

    整個動作十分優雅,富有貴族禮儀。

    “好茶。”

    長孫無忌讚了一聲:“只有知音能懂了。”

    “國公,知音天下又有幾人呢”

    長孫無忌沒理蘇大爲話裏的暗諷,仰頭雙眼微閉,似乎陷入回憶中。

    過了片刻,他纔開口道:“煬帝末年,天下崩毀隋失其鹿,羣雄共逐。亂世之中,有一對少年聚在一起,他們懷着同樣的理想,要終結這亂世,還天下以太平。

    於是,他們向着心中的目標出發了。

    這一路上,劈荊斬棘,經歷無數的磨難,終於,老天垂憐,他們實現了理想。

    在一片廢墟中,他們建立起一個嶄新的國家。

    令百姓安居樂業,並且消滅了外面的敵人。

    可惜天不假年,這個時候的少年,已經成了白首老者,他們中的一位,先走一步。

    只留下剩下的一人,要替他的夥伴,守護這個國家。”

    長孫無忌張開眼看向蘇大爲,那眼裏,沒有往日的凌厲鋒芒,只有一片平靜:“創業難,守業更難,到這個時候,剩下的那位才發現,敵人不在外,而在內,有太多營營苟苟之輩,想要竊取勝利的果實。

    那些人,想要改變兩個少年一手打造的新秩序,甚至

    想要改天換日。

    你說

    能答應嗎”

    沒等蘇大爲回答,長孫無忌搖了搖頭:“不能”

    這聲“不能”,與其說是說給蘇大爲聽,更像是他說給自己聽的答案。

    蘇大爲拿起茶杯在指尖晃動着,看着茶湯上盪漾起陣陣漣漪,始終一言不發。

    長孫無忌捏着茶杯,向他舉起示意了一下:“要不要同老夫一起喝這杯茶”

    蘇大爲笑了笑,舉起手中茶杯。

    對面的長孫無忌嘴角帶起笑容。

    就在此時,蘇大爲將茶杯輕輕放在木几上:“還是不了,嘗慣了粗茶,國公的茶太精貴,我怕是喝不慣。”

    長孫無忌的笑容,在這一刻爲之凝結。

    他凝視着蘇大爲面前的那杯茶,良久,充滿遺憾的搖頭嘆息:“我真不明白,爲什麼有人好好路不走,偏要走絕路。”

    “國公。”

    蘇大爲向他認真的道:“根本沒有好走的路。”

    “嗯”

    “其實這世上也根本就沒有路。”

    蘇大爲用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笑容,意味深長的道:“只是走的人多了,才變成路。”

    “你,在嘲諷老夫”

    長孫無忌眼睛微微眯起。

    “國公,這世上哪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你有沒有想過,你苦苦想要守護的東西,其實已經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

    “呵呵,老夫代表了關隴門閥,世家貴族,你說我站在對立面,站在誰的對立面寒門嗎還是那些山東,江南那些小族若不是老夫當年與太宗,與關隴門閥們一起,征戰沙場,訂下制度,哪有今天大唐的太平之世”

    蘇大爲沉默下來,伸手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掌心裏輕輕摩挲着。

    良久,他擡頭向長孫無忌道:“我記得太宗有一句話,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長孫微忌眼神微變。

    “這天下,非關隴貴族一門一姓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大勢,浩浩湯湯,國公苦心造詣,想用關隴門閥,擋住所有人進晉之階,恐非長久之策。”

    長孫無忌臉色一變再變,似想要發作,又強行忍住。

    蘇大爲長身而起,向他抱拳道:“茶喝完了,我也該告辭了,國公保重。”

    這一瞬間,他看到長孫無忌的臉色變得鐵青。

    那張臉,彷彿凍結了一般,冷得嚇人。

    蘇大爲卻沒有片刻遲疑,行禮之後,轉身就走。

    連馬車尚在疾馳也不顧,居然就這麼跳下車了。

    馬車隨着慣性還在移動,只聽得遠處蘇大爲一句被風吹得模糊的話傳來:“當你凝視着深淵,深淵也凝視着你昔日的屠龍少年,最終變成惡龍。”

    嘩啦

    長孫無忌一揮手,將木几上的茶具狠狠打翻。

    破碎的瓷片和茶水飛濺,一片狼籍。

    車上門簾一閃,一個年青人貓腰鑽進來,向長孫無忌單膝跪地,抱拳道:“國公,可有事”

    長孫無忌低頭凝視着自己的手。

    袖口處露出的手指,被碎瓷片割破,有暗紅的血水,不斷流淌下來。

    一滴滴落到桌上,變成綻放的血花。

    “國公”

    年青人見狀,忙從身上扯下布條,手腳麻利的替長孫無忌包紮傷口。

    “呵呵,他居然教訓我,他居然敢教訓我

    有趣,當真是有趣。

    屠龍少年,變成了惡龍嗎”

    從下車的那一刻起,蘇大爲知道,這意味着自己與長孫無忌徹底決裂了。

    再無任何回寰的可能性。

    所以他也就不管不顧,在長孫無忌面前說個痛快。

    應該會讓長孫無忌氣個半死吧

    也顧不了那麼些了,無論氣不氣長孫無忌,從下車的那一刻起,結局就是註定了的。

    必然會遭到來自長孫無忌和關隴門閥一系列的打擊,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

    對這一切,蘇大爲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他不是沒想過虛與委蛇,先混過眼前再說。

    當拿起茶杯的時候,他真的猶豫了那麼一瞬。

    但是最後,他還是想明白了。

    這茶,喝不得。

    他雖然不屬於安文生那種對政治和官場上嗅覺敏銳,但至少明白一個道理。

    在兩大陣營爆發衝突時候,騎牆沒有好下場。

    或許能換得一時的好處,但等一切塵埃落地,終究會有清算的一天。

    再說長孫無忌已經垂垂老矣,而李治和武媚娘正如日方升。

    站在哪邊,那還用說嗎。

    終李治一朝,關隴門閥必然被打壓,無數寒門和新興貴族,必然崛起。

    還有自己的狄仁傑大兄,都會隨着長安科舉,進入朝堂。

    這是歷史大勢,誰也無法阻擋。

    正像蘇大爲剛纔和長孫無忌說的“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則生,逆之者亡”。

    不過,多半長孫無忌是聽不懂的。

    就算聽懂了,他也做不到。

    朝堂便是江湖,人在其中,已經是身不由己了。

    就像蘇大爲自己,若只是一個人,大可以做閒雲野鶴,學當年薛萬徹往山裏一鑽。

    可惜,現在跟着他身邊的親人朋友,那麼多關係人脈,豈是說割捨便能割捨的

    搖搖頭,蘇大爲收起心緒,轉頭四望。

    發現四周白雪皚皚,居然已是長安城外的林中。

    “這長孫無忌老兒,把我往城外帶做甚”

    不對

    蘇大爲猛然反應過來。

    一個轉身向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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