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無數人還在草原上忙碌着,清點着戰利品。
在崔器的命令下,胡人們有些詫異,有些不解的挖坑掩埋屍體。
按草原人的習慣,屍體不用理會,要不了兩天就會被野狼和禿鷲喫掉,可謂是迴歸長生天的懷抱。
不過既然做爲宗主的唐軍將領說埋坑,那便埋坑吧。
胡人喉頭咽動着,雙手捧着一把還沾着斑駁血的馬蹄金,向崔器邀功道:“將軍,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將軍您看……”
“和你的族人分了吧,此戰有功,除了戰馬和箭,其餘戰利器都歸你們。”
“多謝將軍!”
胡人大喜。
他衝崔器深深鞠躬,然後忙轉身,興奮的向遠處自己的族人跑去。
那些族人一個個在黑暗裏,在火光的照耀下,一雙雙眼睛盯着金子,流露出貪婪的目光。
“等等。”
崔器突然揚聲。
胡人心裏一緊,臉上還是陪着笑,轉身獻媚的道:“將軍還有何吩咐?”
“你叫什麼名字?”
“我……”胡人先是一愣,接着是一喜,問到名字,就證明人家看重自己,要用自己。
他忙用突厥語喊了一聲,然後用結結巴巴的唐語道:“我叫安史那貞。”
“好,明日我們會分兵,你便跟着我。”
“是!”
安史那貞挺起胸膛,臉上喜笑顏開。
分不分兵,他纔不管,但是跟着唐軍老大,肯定有說不盡的好處。
似今日勝得這麼輕鬆,繳獲這麼豐盛的,就算他在草原上這麼多年,也是不多見。
再跟着唐軍打幾場順風仗,這輩子都不愁了。
崔器將自己手下三名夥長招來,對接下來的行動做了一番商議。
按蘇大爲的構想,唐軍需要在草原上,按地圖所標,將那些小部落一個個吞併。
現在基本已經實現,接下來,木昆部肯定會暴跳如雷,會做出一番動作。
下一步,唐軍便可化整爲零了。
崔器手下三個夥長,每人帶着五十餘名唐軍,這些爲軍中骨幹。
然後每名夥長領一千名胡人僕從軍,繼續在草原上穿插迂迴,四處放火。
唐軍一隊人,能分出三支兵,三隊人,就是九支兵。
這樣一來,木昆部想要抓住唐軍的動向,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隨着唐軍的實力繼續擴張,甚至還可以分出更多支。
到那時,整個金山南面,都會變成唐軍的戰場。
那會是草原人的噩夢。
半個月後。
西突厥王庭,阿史那賀魯聽到手下偵騎回報的消息,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山南面,已經俱被唐軍攻略,局勢糜爛。
“怎麼會如此?”
他的聲音裏透着一絲苦澀和難以置信。
“半個月時間,從唐軍出現,不到二十天,是怎麼會變成這一步的?木昆部呢?”
“大汗……”
半跪胡地上的胡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阿史那賀魯的臉色,喉結蠕動了一下,緊張的道:“木昆部……”
七天前。
木昆部出動兩萬五千名騎兵。
與唐軍一萬五千人,在草原上發生激戰。
爲什麼會打這一仗?
是因爲木昆部已經探明唐軍真正的人數並不多,大部都是各小部落的僕從。
如果不能及時遏止住唐軍的攻勢,這把火,遲早會燒到自己部落裏來。
因此,在木昆部掌握了確定的情報後,盡起族中大軍,向唐軍所在推進。
只是木昆部酋長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唐軍人少,屬下大部份是小部落的僕從軍,這沒錯。
但也因此,木昆部的大軍,難以抓到唐軍真正主力。
首戰,木昆部全殲了唐軍兩千人。
第二戰,又吞下一千人。
第三戰,又打散唐軍五千人,殺傷兩千。
就在木昆部陷入勝利的狂熱時,這時,一個噩耗傳來——
唐軍騎兵奔襲百里,率領一萬餘僕從軍,攻入木昆部。
部落裏,只留有五千騎,而且萬萬沒想到唐軍會突然出現在後方。
一戰覆沒。
慌亂之下,木昆部兩萬餘騎慌忙後撤,在半途中,與養精蓄銳的唐軍相遇。
兩萬對一萬,開始木昆部的騎兵們雖然有些慌,但憑着人數優勢,漸漸挽回了頹勢。
但就在戰勢焦灼時,唐將婁師德率領三千餘騎從木昆部騎兵背後殺出。
前後合擊。
木昆部頓時大亂,兵敗如山倒。
是役,木昆部戰亡八千餘騎,餘衆皆降。
唐軍死傷不過三千餘騎。
前後加起來,唐軍戰損亦有八千,只不過,那些死傷多半都是胡人僕從軍。
唐軍最精銳的骨幹,那五百餘騎,建制依舊完整。
這是一場可怕的大勝。
木昆部爲西突厥的屏障,可以說是西突厥的第一道“城牆”。
阿史那賀魯怎麼也
想不到,木昆部會敗得這麼快,這麼幹脆。
而自己卻連唐軍的邊都沒摸到。
唐軍此戰到底出動了多少人?
不知道。
唐軍主將是誰?
不清楚。
唐軍傷亡多少?
不曉得。
轟!
阿史那賀魯一腳將眼前的几案踢翻,手按金刀,殺氣騰騰。
跪在地上的胡將,頓時嚇得五體投地,以頭觸地,連連叩首:“大汗,大汗息怒,保重身體,大汗,一時的得失不算什麼,咱們可以召集人手,與之再戰!”
阿史那賀魯手撫腰刀,沉默不語。
殺氣,卻愈發濃郁起來。
胡將不斷磕頭,磕得額頭鮮血淋漓,卻不敢停下。
他知道,最近幾天大汗心情大壞。
光是殺掉的百人將,就有好幾個。
上次聽說連王子身邊的人都殺了,萬一大汗心情不好,那自己的項上人頭只怕……
正在心中慌亂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父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