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七十一章 博弈
    所謂進山得仙人授祕法,在蘇大爲看來,不過是掩人耳目。

    或是開靈,或是變成了半詭異。

    不過當時太過驚世駭俗,所以借遇仙人而隱藏。

    這種事,別說在新羅,就算在大唐,如今詭異還是爲上層所忌。

    太史局李淳風乾的就是這種活。

    牢牢盯住熒惑星君,盯着他們遵守與大唐簽下的協議。

    只不過,如今詭異漸漸消停下來,慢慢融入到大唐的生活裏。

    但暗流從未停歇。

    最近幾年,最困擾的可能就是半詭異了。

    這種東西,不是現在纔出現,很可能已經存在很久了。

    但是近年來,漸漸有向大唐上層滲透的跡象,不可不防。

    ……

    蘇大爲沒有帶着周良和南九郎他們,自己單獨去見金庾信。

    遠遠看到一處燈火明亮的低矮土房,一個身材高大者,站在門前,靜靜向這邊看過來。

    既不過份熱情,也不顯得過份冷落。

    這位就是新羅國的國仙金庾信了。

    蘇大爲心中想着,留意看此人外貌。

    只見他身穿絳色長袍,上繡團紋,頭戴高冠,面如圓盤,膚色如古銅。

    一雙眼睛,不似普通新羅人那樣眯縫小眼,而是深邃的,神光內斂,似乎這雙眼睛裏,深藏着無數的閱歷與故事。

    在注視這雙眼睛時,你常會忽視他的年紀。

    直到,看清他花白的鬢髮,纔會留意,此人已不年輕。

    年紀大概在六旬上下。

    走到近前,蘇大爲發現對方的身高,不在自己之下。

    他已經是少見的高大了,身長八尺。

    大致相當於後世一米八八左右。

    而這金庾信,看上去至少也有一米八五。

    新羅人普通較大唐爲之矮小,這和他們的食譜有關。

    在這樣遍地土雞瓦狗的環境下,居然生出這麼高大的金庾信,也屬異類。

    再走近些,對方向他微微拱手,語氣平靜的道:“見過上國天使。”

    蘇大爲微微點頭。

    同樣不會過分熱情,甚至還透着一點冷漠與高傲。

    因爲他的身份,此刻不僅代表自己,還代表着大唐。

    哪怕是新羅的權臣金庾信,蘇大爲的表現,仍需壓着他一頭。

    否則宗主國的威嚴何在,如何體現上下尊卑?

    至於金庾信心中怎麼想,蘇大爲並不關心。

    這終究是一個,用拳頭講話的世界。

    走入土房,抽了抽鼻子,隱隱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

    蘇大爲停住腳步,向着金庾信道:“信公,不知這間屋子裏,發生過多少故事?”

    金庾信臉色不變,但是身邊的隨從和屋內的侍從,一齊變了面色。

    這屋子,潮溼和土腥氣不說,空氣裏還帶着一種淡淡的血腥味。

    說是發生過不少摔杯爲號,斬人首級之事,也不出奇。

    這明顯,就是新羅人明面上不敢反大唐,卻又暗搓搓的,喜歡玩點小心思,給大唐來使一點壓力,滿足他們心裏那種小國想要跪下叫爸爸,又想找回點面子的陰暗想法。

    這種心思,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彆扭”。

    但蘇大爲對這種心思,卻並不陌生。

    後世見得多了。

    除非你的實力強大到,令他們連一絲反抗之心都不敢。

    到那時,就會驚奇的發現,這些小國別說是鬧彆扭,你不把他們當狗,他們都不樂意。

    俗稱斯德歌爾摩症候羣。

    金庾信面色平靜,拱手道:“敝國民弱國貧,又經年戰亂,這裏地處邊境,條件簡陋,還請天使勿怪。若天使喜歡乾淨寬敞點,可隨在下去大王處,那邊條件會好上許多。”

    “不必了。”

    蘇大爲一擺手,徑自走上主位,大馬金刀坐下。

    無視周圍人再次變色的臉色,向着臉色微微陰沉下來的金庾信道:“我的來意,金法敏應該告訴過你了。”

    這麼一個舉動,用一個詞形容,那叫:喧賓奪主。

    也就是不給主人面子。

    新羅國暗搓搓的玩花樣,蘇大爲也就不拿他們當正經人,直接坐上主位,提出要求。

    就好像,新羅國仙金庾信,是他的不良人手下一般。

    他當然有這個資格,也必須得這麼做。

    俗稱,立威。

    雖然從進屋開始,就沒說上幾句話。

    實際上,雙方無形的較量,早就開始了。

    金庾信口稱天使,但卻沒有主動相迎,而是站在土屋旁等待,明顯就是把自己擺在主人的位置,並沒有體現出對天朝上國應有的恭敬。

    鉅野城雖然殘破,但這間會面談話的土屋,比起蘇大爲他們休息的地方尚且不如。

    無疑體現了新羅人彆扭的陰暗心思。

    這還是大唐沒有幫他們滅掉百濟和高句麗這兩大宿敵的情況下,已然如此桀驁不馴。

    難怪歷史上,在大唐滅百濟,平高句麗以後,新羅會暗中慫恿和支持所謂百濟復國運動,最終將唐軍勢力從百濟驅趕出去。

    最後大唐將士死傷無數,窮數代人之力,到李治朝,又耗時八年纔打下的局面,最終被新羅竊取大半。

    雖然遼東復歸大唐掌握,但半島自大同江南北劃分,一半皆落入新羅掌中。

    這就應了那句老話,小人畏威而不懷德。

    用後世的話來說,叫喂不熟的白眼狼。

    當然,這是站在天朝上國的角度來看。

    新羅人自己,當然會有另一種說法。

    金庾信曾有一種理論,叫做大唐和新羅的關係,好比主人和狗。

    主人如果善待狗也就罷了,主人若兇惡,狗也會狠狠咬主人的腳。

    這一切,蘇大爲自是心知肚明。

    若是換別的大唐官員,或許還要爲了兩國面子和邦交,照顧一下新羅人的情緒。

    但蘇大爲熟知後來事件走向,心中則萬分看不起新羅人兩面三刀的做派。

    表面叫爸爸,背後捅刀子。

    我可去你大爺的吧。

    新羅人這番心思,在蘇大爲這裏耍花樣,換來的只會是臉疼。

    屋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凝重起來。

    停了片刻,金庾信神色不變:“天使的要求,我知道了,這就差人去取關於百濟的卷宗,對了,天使,下臣有一事不明,不知此次上國何日發兵,發兵幾何?何人爲帥?”

    是啊,這傢伙,新羅國仙,不是個善茬啊。

    已經試過兩輪了,碰了一鼻子灰,居然還在這裏想反客爲主?

    這話裏的意味……

    蘇大爲微微一笑:“我此次出來,主要爲追查我國吏臣李大勇遇害之事,其餘不在我的份內,若有消息,遲早會知道。”

    這就是一口把門關上了。

    老子只查李大勇的案子,只爲復仇而來。

    至於大唐發兵的情況,對不起,無可奉告。

    雖然,他已經從金庾信身上嗅到了那種熟悉的味道,幾乎可以肯定,金庾信必是異人。

    而且實力不在百濟道琛之下。

    但是與自己何干?

    以蘇大爲今時今日的實力,背靠大唐,區區一個新羅國仙,還不被他放在眼裏。

    空氣裏,又沉悶了一會。

    似乎從蘇大爲來到這裏,就有一種把天聊死的本事。

    金庾信再好的脾氣,此時眼中光芒閃動,已顯示內心極不平靜。

    但他畢竟城府深沉,居然還能忍着沒有發作。

    看了蘇大爲一眼,若有所思的道:“按新羅得知上使李大勇之事,傳信給大唐,當在二月左右,若天使此時出長安,走陸路,一定沒這麼快到,若在下所猜不差,應該是走海路。

    若走海陸,現在風向正當時。

    那麼再大膽的猜測一下,大唐天兵應該已經出發了,此次,必走海陸攻百濟無疑。”

    剛剛還微笑的蘇大爲,笑容有一瞬間的凝結。

    雖然他很快就裝出若無其事。

    但這個微小的表情,還是被老辣的金庾信給捕捉到。

    這一剎那,方纔蘇大爲營造出來的主動,似乎消失了。

    金庾信輕輕撫須,面帶自得。

    蘇大爲心中暗凜:難怪此人能被稱爲新羅國仙,光憑這麼點蛛絲馬跡,居然能推出大唐的行軍方式和目標,不可小視。

    這還沒完,金庾信繼續道:“恰巧,前兩日敝國派往大唐送信的使者也回來了,他告訴我說,上國的蘇定方將軍,已經平息西北,擒獲叛王都曼……

    如我所料不差,此次率軍者,定是蘇定方將軍。”

    蘇大爲看着他。

    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他已經意識到了,這金庾信的可怕之處。

    先前金庾信通過迎客的站位,通過地利,想要宣誓主權,都沒有得逞。

    反被蘇大爲奪去主動。

    但就在這一刻,憑着三言兩語,縝密的推斷,金庾信硬生生扳回了局面。

    氣氛,變得微妙而尷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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