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正圍着一張地圖,似乎在議論些什麼。
聽到蘇大爲進來的通報聲,李勣擡頭向他看了一眼。
臉上立刻掛起和藹的笑容。
“來了?來,我給諸位介紹一下。”
李勣向身邊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將指了指道:“這位是行軍總管契苾何力,在他旁邊的是金吾衛將軍龐同善。”
蘇大爲順着李勣的手看過去,只見契苾何力身材十分粗壯,臉上有着草原人的絡腮鬍子,略有些花白。
神情剛毅,兩臉的線條彷彿是用刀刻出來的,充滿粗獷的力量感。
他的雙眼炯炯有神,額頭上盡是風霜皺紋。
年紀看上去大約五十上下。
站在他一旁的龐同善,身形略微單薄一些。
兩鬢雪白,連一雙眉,都像是染上了白霜。
額頭上滿是波浪般的褶皺。
一雙被皺紋包圍的雙眼,透着深沉與內斂。
他的年紀看上去也近乎耳順之年,頗見老態。
之前龐同善被高句麗軍所圍,是薛仁貴率軍橫擊,解其脫困。
站在龐同善身邊的,正是蘇大爲的老熟人,薛禮,薛仁貴。
一別數年,薛仁貴的氣質看上去越發沉凝,臉上皮膚黝黑,頗見風霜之色。
見到蘇大爲看過來,薛仁貴眼裏閃過一抹激盪,向蘇大爲微微點頭。
“這位是營州都督高侃。”李勣繼續介紹。
蘇大爲按着他的介紹,一一抱拳見禮。
高侃亦爲大唐一代名將。
出身於渤海高氏,素有“儉素自處,忠果有謀”的評價。
永徽年中,爲北庭安撫使、隴右道大總管,生擒突厥車鼻可汗,以功升爲遼東道大總管。
在不久之後,他還會被李治封爲安東都護。
蘇大爲心中一動,仔細打量高侃,發現他年紀五十餘歲,花白的頭髮如獅子般捲曲着,予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
一雙花白的濃眉下,雙眼熠熠有光
顯然是一個精明果斷之人。
介紹完高侃之後,李勣再向圍在外圈,幾位年輕一些的將領道:“這幾位是水陸諸軍總管和運糧使竇義積、獨孤卿雲、郭待封。”
這些就屬於唐軍中的小字輩了。
蘇大爲向他們微微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唐軍中論資排輩是免不了的。
蘇大爲在這些人裏,年紀最輕。
但他有蘇定方做兵法老師,又有李勣提拔爲行軍副大總管,與老將們已然有了齊平說話的資格。
“這位是蘇大爲,此次行軍副大總管,並熊津都督府都督,他的戰事大家都聽說過了,真人還是第一次見吧?”
李勣撫着白鬚,笑呵呵的說着。
在蘇大爲看來,李勣的精力,比之前已經差了許多。
畢竟是七十餘歲的老人了。
指揮此次對高句麗的戰爭,手下十幾萬兵卒,諸事紛雜,千頭萬緒,對他的年紀來說,實在不容易。
李勣此次是在軍中過了他七十歲的生辰,腰身都比上一年要佝僂了許多。
頭髮鬍鬚全都白了。
龐同善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向蘇大爲撫須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居然能想出水淹之計,一舉殲滅高句麗八萬大軍,真是令吾等老將汗顏。”
蘇大爲忙向他抱拳:“龐老將軍過譽了,老將軍戰功彪柄,一直是我學習的楷模。”
“這小子,嘴跟抹了蜜一樣。”
龐同善笑道:“可惜龐孝泰福薄,沒能看到你水淹高句麗軍,我軍大勝的這一天。”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神情變得蕭索起來。
他與龐孝泰同姓龐,雖然不是同族,但一向交情不錯。
之前蘇定方徵高句麗時,龐孝泰被拜沃沮道行軍總管,參與遼東之戰。
結果被泉蓋蘇文以優勢兵力包圍在蛇水。
形勢危急的時候,有部下勸龐孝泰突圍投奔劉伯英等人的陣營。
龐孝泰回以:“我伏事國家兩代,過蒙恩遇,高句麗不滅,吾必不還,伯英等何必救我?又我將鄉里子弟五千餘人,今並死盡,豈一身自求生邪?”
龐孝泰拼死力戰,與十三位兒子一起壯烈犧牲。
其時天降大雪,唐軍大怮。
經過這次挫敗,大唐百戰名將蘇定方,也不得不選擇撤兵。
本來還頗安樂的氣氛,霎時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李勣拍了拍龐同善的肩膀:“今次大勝,正足以告慰軍中英烈,何必做此等情狀。”
龐同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是吾失言了。”
李勣目光一掃衆將:“事情談得差不多了,各位先自歸營,將手下的人約束好,明天以後,就要恢復秩序,各自分派好防區,都打起精神來,不要有什麼錯漏。”
“諾!”
衆將忙挺立身形,向李勣抱拳領命,然後依次離開。
心裏都知道李勣叫蘇大爲,必是有要事要商議。
諸將都是有眼力的,自然不會在此多耽擱。
“大總管,召我來不知何事?”蘇大爲向李勣叉手見禮。
“咱們之間,不用虛頭巴腦的。”
李勣強打精神,向他擺了擺手,伸手又指了一下,示意蘇大爲在對面坐下。
桌上的地圖還沒收起,蘇大爲掃了一眼,見地圖是高句麗各城,隱隱劃了幾個區。
結合方纔李勣對諸將說的話,蘇大爲猜想,是要各將分別領兵,鎮守諸城。
當然,這個過程裏,各部唐軍免不了新一輪的劫掠和搜刮。
對高句麗的普通人來說,自然是一場劫難。
但對唐軍來說,卻是一場盛大的豐收。
“大總管,兵卒們的劫掠還要繼續嗎?”
蘇大爲一句話說出來,自覺得有些失言,住口不說。
李勣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怎麼?你還爲高句麗人擔心?”
說着搖了搖頭,指了指腳下:“這片地方,我料陛下之後會依百濟例子,建立都督府,然後再在遼東設個都護府,如安西都護。
不過就像在西域一樣,我們在這裏留不下太多人,短時間內可能無事,時間一長,只怕本地那些扶余族,又會鬧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