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二章 何以教我?(下)
    “不知。”

    蘇大爲感覺頗爲頭禿。

    他畢竟是後世人,對這時代的門閥世家,瞭解不太多。

    之前對朝中事也是一頭霧水。

    還是在執掌都察寺後,通過大量閱讀信息,纔算摸清一些門道。

    不過,在具體一些細節上,涉及世家門閥,若不求教安文生,他還是很懵逼。

    李弘抿了抿脣,像是下定了決心道:“我曾聽人說起過,山東五姓中滎澤鄭氏,鄭善果。”

    停了一停,見蘇大爲沒有打斷的意思,他繼續道:“其父誠,討尉遲迥力戰遇害,善果年九歲,以父死王事,詔令襲其官爵,受冊悲慟,觀者莫不爲之流涕。

    其母出自清河崔氏,賢明曉於政道。

    每善良果理務,崔氏於閣內聽之,若處事不公,母則不與之言。

    善果伏於牀前,終日不敢食。”

    蘇大爲仔細聽着,知道這說的是山東五姓中的鄭善果。

    他記得這鄭善果好像做過大理寺卿。

    甚有賢名。

    對了,好像是太宗朝的事,貞觀年前此人好像做到江州刺史。

    不過人現在應該已經掛了,不知李弘提起這鄭善果是什麼意思?

    繼續聽下去。

    “隋末,治書御史韋雲起冒死揭發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今四方告變,不爲奏聞,賊數實多,或減言少,官軍失利,賊黨日滋’。

    大理卿鄭善果稱韋雲起所言不實,底毀名臣,妄議朝政。

    致韋雲起被貶官,鄭善果從幸江都。

    江都兵變後,宇文化及署鄭善果爲民部尚書,隨至聊城。

    淮安王李神通圍之,鄭善果爲宇文化及守城督戰? 爲浪矢所中。

    後竇建德攻克聊城? 俘獲鄭善果,嘲之曰:公隋室大臣也? 奈何爲弒君之賊殉命苦戰? 而傷痍若此?”

    虎牢之戰後,高祖命鄭善果爲山東道招撫大使? 安撫竇建德故地。

    結果河北二次反,鄭善果坐選舉不平除名。”

    李弘說完? 一臉期待的看向蘇大爲。

    等待蘇大爲的評價。

    蘇大爲想了一會? 纔算理解他的意思。

    方纔李弘說的,和史書上記載的半文言差不多。

    大意是說鄭善果少有賢名,但是長大後人就變了,變得十分無恥。

    韋雲起是忠臣? 但鄭善果卻包庇奸臣。

    在江都之變? 宇文化及殺了隋煬帝后,鄭善果又從賊。

    以致於替宇文化及守城,被竇建德給抓了嘲笑。

    說他是隋朝的大臣,卻爲殺隋煬帝的宇文化及效力。

    簡直毫無臣節。

    而在投奔大唐後,在高祖李淵命鄭善果爲山東道招撫大使後? 鄭善果招撫不力,令山東再次反叛? 掀起劉黑闥之亂。

    簡單來說,這位山東鄭氏門閥的貴族? 欺上滿下,助賊附逆? 公報私仇。

    但居然還能留賢名於世。

    仔細想想? 這其中的門道。

    會發現很多問題。

    首先是世家掌握了輿論喉舌。

    哪怕鄭善果行爲如此不堪? 在當代,乃至後世,居然都有賢臣之名。

    但是觀他的作爲,說一句無恥也不爲過。

    第二層意思是,世家門閥勾連頗深,掌握了土地人口,掌握了地方基層輿論,皇權與其天然存在對立面。

    如何是好。

    第三層意思。

    阿舅你方纔說好皇帝要像太宗那樣有胸襟,連敵人裏的人才,都要放下仇恨,吸納爲我所用。

    可像鄭善果這樣無恥之徒,也要收納嗎?

    這纔是李弘想問的。

    蘇大爲皺眉苦思,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太敏感了。

    說世家無恥,這等話,太子能說,他蘇大爲不能。

    就算李治那個位置,也是隻做不說。

    面上笑嘻嘻,背後掏刀子,把那些不對付的世家,一個個給打發回家。

    權力牢牢抓在自己人手裏。

    這是李治的權謀之道。

    這種活,李治能做,蘇大爲做不了。

    李弘,也做不了。

    “舅舅~”

    “太子,你這個問題很複雜,非常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蘇大爲沉吟道:“世家之所以存在,有其必然,事物一體兩面,存在,有它的道理,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舅舅,你這是在和稀泥嗎?”

    李弘拉着他的衣袖,有些不依道:“方纔舅舅知無不言,怎麼說到這裏,便是支支唔唔?”

    蘇大爲看着李弘仰起的清瘦小臉,真想苦笑一聲。

    這孩子,這是和稀泥的事嗎?

    老子這就是在和稀泥啊。

    門閥貴族這玩意,從漢末,從魏晉南北朝興起到如今,兩百餘年了。

    直到現在,大唐朝廷上也依舊充滿了世家的身影。

    山東貴族,關隴軍事貴族。

    哪一家是好對付的?

    就算李唐起家,本身是關隴一員,又是多靠了關隴軍事貴族之力。

    這也就決定了,唐室是無法完全與門閥貴族擺脫關係的。

    我反我自己?

    提着頭髮能把自己攥離地面嗎?

    李唐本身就是關隴門閥啊。

    若說科舉這玩意,從隋朝時就開始搞了。

    但這玩意它還不發達啊。

    朝廷高官其本還是那幾姓幾家,輪流坐莊。

    寒門想上升都難。

    到李治朝,科舉雖然一直在搞,但取士的數量,真的……不夠看。

    那麼幾個人,跟龐大的門閥貴族官員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恐怕要到武周朝以後,武媚娘大刀闊斧的改革,大量提拔寒門,纔將這個局面緩和一點。

    不是替武媚娘洗地,從客觀上來說,武周朝的一系列政治鬥爭,主要斗的就是李唐宗室和世家門閥。

    對寒門升遷,算是利好。

    問了幾遍,見蘇大爲只是不說,李弘未免有些泄氣。

    他悻悻然的甩開蘇大爲的衣袖道:“舅舅,我原本以爲你會對我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的前提,是要我知,我不知的事,豈能亂說。”

    蘇大爲衝李弘笑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我也不是什麼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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