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一千二十五章 但願青帝常爲主
    一個是亡國太子,身負半國武運,淪爲一條連姓氏都不敢保留的喪家犬。於祿於祿,餘盧嘛,餘下的盧氏。

    大隋新帝高煊,修道資質好,福緣深厚,否則在驪珠洞天,高煊也無法從李二手中“購得”那條金色鯉魚和一隻龍王簍。當年只因爲與大驪宋氏的那樁盟約,高煊不得不以質子身份,去往龍泉郡披雲山的林鹿書院求學,因爲早就被當成太子和儲君栽培,所以明明可以上山修道當那長生久視的神仙,卻不得不礙於文廟規矩,坐龍椅當皇帝,自裁陽壽,無異於一場“自尋短見”。

    至於身邊這個劉茂,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是不得不走上一條修道之路。

    如果可以的話,相信劉茂肯定願意拿一份未來山上的大道成就,換取一件龍袍,只是在人間當個甲子光陰的皇帝。

    各有所求,各有不得。

    劉茂神色淡然道:“那就勞煩崔宗主引薦了。”

    崔東山收起那隻竹道筒,重新放入袖中,揉了揉下巴。

    當年師孃寧姚進入驪珠洞天,曾經有過一場看似沒頭沒腦的陰險偷襲。

    至今未能追本溯源至源頭,這是一件讓崔東山每每想起就氣悶不已的揪心事。

    老王八蛋可能猜到了,但是故意不說。齊靜春可能算到了,同樣沒有告訴自家先生。

    先生肯定最是在意,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卻一樣沒有與任何人提及隻字片語。

    弋陽漁鼓,大隋王朝的藩屬黃庭國。

    崔東山哀嘆一聲,使勁撓撓頭。

    劉茂眼角餘光裏的白衣少年,自有一番獨到氣度。

    看似鬆弛慵懶,若真人形解狀。偶爾儻然,若有所失,若有所思。

    崔東山踮起腳尖,望向遠方,說道:“龍洲道友,我們得抓緊趕路了。”

    劉茂點點頭,結丹之後,練氣士能縮地脈,跨越山河,如過田壟溝渠。

    說實話,若非成爲地仙就被崔東山拘拿在袖中,偶爾才能如今夜這般摔出來透口氣,否則劉茂早就想要尋一處僻靜地界,研習演練和施展各種地仙神通了。

    縮地走山川,蹈虛追日月,昇天白日飛。

    只是崔東山既沒有縮地,也沒有御風蹈虛,而是使出了一門讓劉茂哭笑不得的蹩腳手段,甲馬術,疾行方,是下五境修士比較常用的山上仙術,

    劉茂見崔東山一本正經在額頭寫某古神名諱,再蹲下身,腿上綁帖赤書符條,站起身,晃動手腕,使勁蹦跳了幾下。

    然後崔東山又從那隻好似“百寶箱”的雪白袖子中,抖摟出一張符馬,落地時便是一匹通體雪白的神駒,“龍洲道友,愣着做什麼,翻身上馬啊,這可是江湖演義小說裏邊經常見到的照夜玉獅子馬!頭至尾長丈餘,蹄至脊高八尺,神異非凡,能夠日行千里、夜遊八百呢。你我境界寒磣,只能憑恃外物趕路了,道術不夠錢來湊嘛。”

    言語間,白衣少年一個前衝,扯開嗓子大笑喊道:“騰雲駕霧去也。”

    劉茂騎上那匹符馬,一人一騎,在驛路上快若奔雷,皆身形模糊,如同拉伸出一條白練。

    崔東山一路狂奔,雙手揮動,風馳電掣,“雲巖國,哈,邵雲巖,我們邵劍仙真該來這邊逛一逛。”

    劉茂才知道原來自己來到了雲巖國。

    之後崔東山進入一座縣城,在雲巖國京畿之地,這處光是縣尉就有六人之多的赤縣境內,崔東山收起身上那些神神道道的,再從劉茂手中取回符馬,熟門熟路,穿街走巷,最終帶着劉茂來到一座關了門的書鋪,鋪子是前店後坊的格局。

    其實幾乎整條街都是書鋪,崔東山站在門口,問道:“你知道爲什麼雲巖國整個京畿地界,都沒有遭受兵災戰火嗎?”

    劉茂搖頭道:“不清楚。”

    山下一些個國力鼎盛的大王朝,朝廷往往喜歡編修那種動輒數萬卷的大型叢書,作爲政治清明、太平盛事的象徵。

    比如大泉王朝國姓還是劉的時候,就曾編出一部卷軼浩繁的皇皇鉅著,而皇子劉茂便是幕後的真正總裁官。

    雲巖國京城,反而成爲一處從頭到尾都僥倖逃過那場兵災的世外桃源,復國之後,幾乎無需任何營建修繕。

    關於雲巖國爲何能夠逃過此劫,一洲山上仙師,衆說紛紜,對於雲巖秦氏而言,自然是祖宗顯靈。

    崔東山搓手笑道:“貧疑陋巷春偏少,貴想豪家月最明。書城不夜,走,進去看看,帶你長長見識。”

    在這雲巖國,不僅是官方大規模印書,民間刻書和書商出版也是蔚然成風。

    只說這麼一處不起眼的鋪子,粗略估算一番,庫房內擱放的雕版就多達九萬餘塊。

    崔東山雙手抱住後腦勺,笑呵呵道:“不是書香門第,便是世祿之家。文氣濃郁,自茲振振森森,是桂是蘭,或秀或苗,英賢繩繩,書香不絕。”

    “我得與書鋪主人知會一聲,遭賊了!”

    “這等俠義心腸,可歌可泣。”

    劉茂只是閉嘴,對崔東山的荒誕舉動和奇言怪語,已經能夠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崔東山將那些雕版悉數收入囊中,再讓劉茂在此等候片刻,說是要去見個自家宗門的未來客卿。

    白衣少年獨自走在大街上。

    天上兔飛烏走,人間古往今來。

    但願青帝常爲主,不教人間有落花。

    一座古舊宅邸的祠堂內,牆上掛着兩幅畫像,並無書寫名諱。

    神案上邊,除了香爐,還供奉着幾本裝裱精美的古書,以青白絲綢包裹。

    有個中年男人,相貌並無出奇處,就是一身裝束不常見,穿着一件雜色衣衫,雜有綠、紅、月白和灰黑四色。

    他敬過香後,將三炷香插在香爐內,也不轉身,神色淡然道:“既然是位上了山的修道之士,爲何來山下做賊。”

    房梁那邊,探出一顆腦袋,“樑上君子也是君子嘛。”

    原來藏着個國字臉的少年,穿白衣,他被發現行蹤後,一個翻滾,摔向地面。

    只見那白衣少年落地時,好似一個崴腳,先繃着臉,然後好些喫不住疼,驟然間擡腿抱膝,金雞獨立,嘴上嗷嗷叫着。

    那個文士皺眉提醒道:“肅靜。”

    國字臉少年拍了拍肚子,“有點餓了,不知這兒有無飯喫,白米飯就行,不用酒菜,我這個人,最能將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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