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笑道:“無聊。”
那少女轉頭看向山巔繞雷殿,切韻說道:“小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別再像玉芝崗那樣濫殺一通了,這兒好看的女子多,你別出手行不行?”
少女沙啞開口道:“我砍下她們的頭,留給切韻前輩。男子修士,你就別管了。”
切韻雙手合十,“行吧行吧,記得說話算話,一定要女子善待女子啊。”
少女抽出短刀,輕輕抖腕,短刀出鞘之後,驀然變成一把好似斬馬-刀的雪亮巨刃,少女拔地而起,去往冤句派祖師堂。
雨四與斐然說道:“綬臣前輩還留在玉芝崗那邊收拾殘局,下一處目標,是那大泉王朝蜃景城。”
斐然點頭道:“都隨意。”
切韻突然笑道:“師兄剛剛得到消息,周先生已經到了大伏書院門口。有好戲看了。等我補妝完畢,就趕過去爲周先生搖旗吶喊。師弟,怎麼說,要不要與師兄同行?”
斐然搖頭道:“我就算了吧。”
那樵夫出身的少年不傻,雖然聽不懂這撥人的言語,仍是大致猜出了對方身份,一時間腦子一團漿糊。
斐然蹲下身,用地道的小國官話與少年微笑道:“對不住,我是妖族。不過不用怕,你就繼續當我是你的陳大哥。天崩地陷,也跟你沒什麼關係。”
斐然喜歡每到一地,就先與人學習各國官話、地方方言,還是無聊使然。
少年滿頭汗水,顫聲道:“陳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斐然想了想,說道:“大概算是一撥惡客登門,不請自來,破門而入,不給主人留一口飯喫吧。”
少年眼神逐漸堅毅起來,“陳大哥救了我,不管是誰,是不是妖族,就是我的恩人!別人怎麼看待陳大哥,我都不管,不管!”
斐然笑着嗯了一聲,一巴掌打死了少年,徹底魂飛魄散。
切韻有些意外,眨眼問道:“師弟這也殺?多懂事一孩子。”
斐然起身默然,沒有給出解釋。
若是少年哪怕流露出一絲絲的仇恨,不管隱藏得好不好,斐然反而能讓他活下去,甚至可以從此登山修行。
斐然擡頭望向遠方,問道:“師兄,那位早先執意開門的玉芝崗女子祖師,下場如何了?”
切韻輕輕拍了拍臉頰,微笑不語,“祖師堂議事,嗓門就數她最大,等到打起架來,就又最沒個動靜了。”
雨四說道:“綬臣前輩原本是要留下她一條性命的,只是在那祖師堂,見她磕頭求饒,便覺得煩了,才改變主意。”
斐然點頭道:“希望寶瓶洲老龍城,亦是如此作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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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泉王朝,蜃景城皇宮。
一位愁眉不展的年輕皇后,姿容極美,她這會兒神色鬱郁,雙指捻着精巧的小銅火箸兒,輕撥手爐內的灰燼,儘量讓炭火持久些。
坐在一旁的同齡女子,英氣勃勃,她與皇后姚近之是一家人。
姚嶺之見姐姐低頭不語,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她們的爺爺,兵部尚書姚鎮,已經重新披甲上陣,老將軍領着所有姚氏子弟,趕赴邊關。
那個藩王告辭離去,當他跨過門檻,轉頭之時的那抹笑意,別說是被他死死盯着的皇后姐姐,便是姚嶺之見了都要心寒。
姚近之擡起頭,慘然笑道:“我沒事。”
姚嶺之心中悲憤,這要沒事,怎麼纔算有事?
如今宮城內外,朝野上下,從廟堂到江湖再到沙場,哪裏不是一團糟。
那個穿龍袍坐龍椅的王八蛋,竟然丟下姐姐一人,他自己偷偷跑了,關鍵他還帶走了一大撥金丹供奉仙師,一起去了第五座天下避難。
最讓姐姐傷心的事情,是那個皇帝陛下不帶姐姐一起離開的荒謬理由,竟然是欽天監那邊有人斷言姐姐是紅顏禍水,帶在身邊只會禍害連連。
這位大泉王朝的年輕皇后,手捧暖爐,手熱卻心冷。
記得當年,來這蜃景城途中,她偷偷給自己算了一卦。
對她是大吉,對大泉王朝而言,卻不是什麼好卦象,當時她便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再看,原來是對錯皆有,算對的是大泉王朝國祚,確實岌岌可危,算錯的是自己命理,註定要跟着一起遭災了。
如果不是爺爺還在邊關率軍廝殺,身邊還有個姚嶺之入宮,爲自己貼身護衛,姚近之真不知道如何自處,她死不敢死,見着了房梁,不敢去想那白綾,曾經她壯起膽子,遠遠瞥了眼宮中水井,便更怕死了。姚嶺之入宮後,她一次議事後,在廊道中踉蹌摔倒在地,然後伏地大哭,擡起頭時,梨花帶雨,哭着問妹妹,天底下有沒有不疼的死法。
當時姚嶺之蹲在地上,抱住姐姐,不敢告訴姐姐,落在那些妖族畜生手裏,只會更加生不如死。
這會兒姚近之突然說道:“這些天,你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不然我撐不住。但是等到妖族攻打蜃景城,快要守不住的時候,你就殺了我,只是記得出刀,一定要快些。”
姚嶺之瞬間臉色慘白,輕輕點頭。
年輕皇后驀然而笑,望向門外的大雪景象,沒來由想起了一個人。
要是他在就好了,不管最終結果如何,自己都不會這麼擔驚受怕啊。
她這麼些年來,只會對那個談不上如何喜歡的男子,偶爾心心念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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皚皚洲偏遠小國的馬湖府,又名黃琅海子,有一座不大的雷公廟,廟祝是個年輕人,名爲沛阿香。
今天這個年輕俊美的公子哥,在香爐點燃三炷香後,走出雷公廟大門,去迎接客人。
知道他身份的,都不太敢來打攪他,敢來的,一般都是沛阿香願意待客的。
他白袍玉帶,腰間別有一支青竹笛,穗子墜有一粒泛黃珠子。
竹笛那青竹材質,不同尋常,來自竹海洞天的青神山,珠子則是市井尋常物,尋常富家都瞧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