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哭得更加厲害。
李寶瓶大聲呵斥也不管用。
陳平安思來想去,最後只得試探性問道:“李槐,我回頭幫你做一隻小竹箱,咋樣?”
那孩子立馬止住哭聲,胡亂抹去眼淚鼻涕,認真問道:“多大的?”
陳平安回答道:“不能太大,你個子小,背起來不能覺着重纔行,要是不答應,就當我沒說,你繼續哭,然後我們繼續趕路,跟不跟上隨你。”
李槐咧嘴笑道:“小可以,一定要做得漂亮點!最少也要跟李寶瓶那隻書箱一樣好看!”
朱鹿嘖嘖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小小年紀,就學會坑蒙拐騙了,爹孃品行如何,不看便知。真是好正的家風!”
竹箱即將到手的李槐擠眉弄眼,差點把朱鹿氣得七竅生煙。
陳平安轉頭對林守一說道:“給你也做一隻書箱?”
他笑了笑,“反正也是隨手順便的。”
林守一剛要搖頭拒絕,聽到後邊那句話後,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棋墩山的山巔景象極其奇異,像是一個小鎮常見的巨大曬穀場,地面平整,擱在這裏,便如仙人以刀劍削去高聳山頭一般。
孩子們雀躍不已,就連朱河放眼遠眺北方,也頗爲心曠神怡,恨不得長嘯幾聲。
陳平安是見慣山頭的人,尤其是最後那趟進山,一座座山頭一步步走過,此刻反而顯得相對神色從容。
今夜要在山頂過夜,朱河朱鹿開始搭帳篷,李槐和林守一跑去拾取易燃的柴禾,陳平安和李寶瓶則用石子搭竈煮飯,如今幾個行囊裏的米糧和乾菜都已喫得差不多,確實是要尋一處鬧市補給,陳平安爲此一路上見到藥材,就摘下放入揹簍,因爲翻山越嶺熟門熟路,腿腳利索,哪怕需要繞路攀援山崖,一樣很快就可以跟上隊伍,不會耽誤行程,如今已經攢下小半揹簍曬乾的珍稀草藥,爭取能夠少花一點積蓄是一點。
就着幾碟子醃漬鹹菜喫完米飯,阿良起頭造反,帶着李槐一起用筷子敲着白碗,嚷着要喫肉要喫肉。
陳平安點點頭,說今夜去做幾個陷阱套子,看明早能不能逮幾隻山跳野雞來開開葷。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山上走獸皆是如此,陳平安對此並不陌生,只要仔細觀察,很容易就發現一些山林野獸覓食喝水的線路,而且以樹木石塊做成的小巧陷阱,並不複雜,熟能生巧。黃昏裏,彩霞滿天,在少年獨自離開山頂大坪去碰運氣後,沒過多久,只見山巔四周彩雲聚散不定,速度極快,如頑劣孩童的變臉,而衆人絲毫不覺得山風迅猛,與此同時,原本堂堂正正清清爽爽的山河景象,給有心人帶來一種蒙上霧霾的陰森感覺。
朱河神情凝重,斷斷續續默唸,不斷加深印象,“取山之東、南之土各一抔,捻嶽字最佳,捻山字亦可”,“焚禮敬山神符一張,腳踏魁罡二字,呵氣一口,可向山神、土地借取一山,氣與地連……”
合上古籍,小心翼翼放回懷中,朱河又從袖中一摞黃色符籙當中,抽出一張黃紙,開始依循書上記載去石坪東方和南方各抓取一把土壤,捻出一個古體的嶽字,即嶽,上山下獄。朱河正要搓燃手中那張李氏老祖贈送的黃符,突然嚇了一大跳,原來阿良不知何時蹲在了他旁邊,後者提着酒壺,笑呵呵道:“你手上那張尋常材質的入山籙,下筆之人的畫符手法,還是不錯的,但是符籙一道,一步差不得,紙張材質如人之根骨一般重要,所以它可承受不起‘嶽’字的重量,所以我勸你寫個嶽字就可以了,省得請神沒成,還惹惱了山神。”
朱河畢竟是第一次接觸到傳說中的山精神怪,有些緊張,輕聲道:“阿良前輩,這棋墩山真有那土地或是山神盤踞?那爲何還有這麼重的陰煞氣息?”
阿良悠悠然喝了口酒,嗤笑道:“誰跟你說山神土地,一定是性情良善之輩?”
朱河滿臉錯愕,“不然?”
阿良嘿嘿道:“我就是隨口一說,天曉得這裏的主人家,待客的脾氣是好是壞。”
朱河猛然驚醒道:“不好,陳平安一個人不在山頂!”
阿良點了點頭。
朱河火急火燎道:“阿良前輩,你去找陳平安,我繼續完成這道撮壤成山訣,如何?我朱河只是五境武人,對付世俗高手自信還有一搏之力,可是對付那些古怪東西,真是心裏沒底啊。”
阿良笑着起身,大搖大擺離去,輕飄飄撂下一句話,“那你自己小心啊。”<!-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