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憋着一肚子的壞水。存心要整人。
他此刻換下了官服,墨衣緞袍,尋常打扮,刷的一下攤開象牙摺扇,半眯着眼睛,頗有點老謀深算的味道。
“來人。”
聽到縣令大人呼喊,差役們立馬進來,筆直地站在楚寧面前,靜等着吩咐。
楚寧晃悠着摺扇,一雙狐狸眼笑得彎彎的:“那個,姓張的秀才,在哪個考場隔間”
差役翻開一本名冊,翻找起來:“回答大人的話,今年趕考的張秀才,共有五人,不知大人找的是哪位”
“名字裏帶個水的”
差役看了眼名冊,回答道:“確實有個叫張水生的考場,在乙考場,第一十六間。”
楚寧拿摺扇敲了手,臉上浮現出興奮之色:“對對對,是他了隨我去瞧瞧他。”
“是,大人。”
邊上端着酒肉的差役領命,嘴上雖恭敬,心頭卻是相當不屑如此關心,怕不是考生塞了銀子,要循私舞弊呢
怪不得早早的讓他備了酒肉,自己又不喫。新來的大人看着面嫩,做起這等子醃事來卻如此駕輕就熟,必是做慣了的。
不過嘛,當了這多年的差,官場黑暗,人盡皆知,他一小小差役能做甚還是乖乖聽吩咐辦事罷了
當正在冥思苦想,搜腸刮肚,以應付捲上試題的張水生,冷不丁的瞧見白日裏的縣令,以及端着酒肉的差役,怎一個惶恐了得
“學生見過縣令大人”
張水生連忙起身行禮,恭敬無比,因印象深刻,儘管這位青天大人沒穿官袍,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如此多禮了,請起請起”
楚寧上前虛扶了一把,笑容滿面,觀之可親:“咱們之間何須如此見外水生老弟,秋夜苦寂,我給你帶了酒水肉食,來來,且痛飲一杯”
讓差役將酒肉置在案几上,楚寧象牙摺扇往衣帶上一插,一屁股坐在了屋內唯一的軟墊上,示意差役退下。
“學生不,不敢”
縣令居然曉得他名字,張水生相當受寵若驚,這可是活生生的七品大官吶
楚寧倒不客氣,將酒杯遞到了張水生面前,大咧咧的伸着一雙長腿:“這就無趣了,來老弟,這可我從家帶來的二十年梨花白,爲我斟上一杯”
“誒誒”
張水生連忙替楚寧斟滿酒杯,小心翼翼的問:“縣令大人怎會突然造訪”
半眯的狐狸眼中閃過一絲狡詐光芒,楚寧意味深長:“實不相瞞,本官相當欣賞你呀”
那張水生不知有計,偏生又是個自作多情的,當真以爲楚寧欣賞他這個人才,險些沒樂開花:有個七品大官做靠山,何愁仕途
酒過三巡,醉氣上頭,楚寧看起來有些醉了,白臉像抹了胭脂似的紅,人也越發放蕩不羈。
他爬將起來,一手舉着酒盞,一手拿了卷子到燈下去看,狐狸眼笑得彎彎的:“水生老弟,我來瞧瞧你這卷子”
這小隔間裏,空間狹小,只靠一盞油燈照明,楚寧拿着卷子,像是醉眼朦朧看不清,便又住油燈上湊了湊。突然“呼”的一聲,紙卷子竟因隔的太近,着起火來
張水生一瞧,差點罵娘,上前就要奪卷子滅火:貢院考生,每人僅限一份,燒了他還考個甚
“咦怎地有股紙灰味老弟你站住”
還在裝醉的楚小寧嘟囔一聲,將起了火苗的卷子往邊上一丟,攔着張水生,不讓他過去。
“大人啊卷子着火了着火了”
張水生急的幾乎要跳腳,兩個眼睛瞪得溜圓。偏生楚小寧借酒裝瘋,死活不讓他過去,直到卷子燒了大半,才肯鬆手。
等放張水生撲過去,那捲子已經被燒糊了,一碰就碎成飛灰,張水生望了楚寧一眼,嗷的一嗓子嚎了出來:“大人啊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楚寧這才作出幅酒都嚇醒的樣子,顛顛的湊過去,不住的道歉。
“這可如何是好啊”
張水生是真的難過:他怕是頭一個卷子被燎了的考生
況且,這等理由說出去也沒人信,他回去如何交代劉萬金,劉紅杏不得扒他的皮。他更向餘金蓮允諾過,秋試必得功名定來娶她。如此一來,劉餘兩家人都不會放過他。
當然,張水生沒瞧出來,這位知縣大人一派奸詐,是故意而爲。
“水生老弟莫急莫急容我想個主意”
楚寧做出一副沉思模樣,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癩蛤蟆想喫天鵝肉,調戲我妹妹哼連他都怕段青舟,小小秀才,不長眼得罪了他,簡直找死
“也倒還有個補救。”
片刻,楚寧開了口,他勾搭着張水生的肩,道:“當今聖上主修文,咱們讀書不就是爲掙個功名,好入仕當官嘛這樣,我手下有個未入流的典史,二百兩銀子,便歸你。”
“這”
張水生木住了。這考了舉人只是能到衙門裏備個案,還不一定準準的出典做官。有個現成的典史擺在眼前,換作旁人,機會難得啊
“日後還可提拔提撥你,我當官嘛就這點好處怎樣莫不是嫌貴老弟呦,二百兩銀子換個典史,你不虧啦換作旁人,哪有這等便宜”
字字句句,猶如勾魂,張水生他倒不是不高興,只是哪來這多銀子
楚寧見他不作答,臉色頓時一變:“你嫌貴那便算了,想求官做的人可不少給臉不要”說罷,鐵青着臉,便要揮袖走人。
張水生忙拉住了他,低聲下氣起來:“誒誒誒,大人哎我可沒說不要,這不身上沒這多銀子,你且容我回去取來”
楚小寧故作好心:“這還沒到收卷的時候吶,差役也不讓你出去的。”
“卷子都沒了,便說我不考了”
張水生對於卷子被燒這事,還是相當鬱悶。
“好的,來人張秀才棄場不考了,且送他出去罷”
楚寧高聲喊道,眼中狡光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