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劉兩家人等啊等啊,沒等到張水生敲鑼打鼓的騎着高頭大馬,披一身錦繡官皮,風風光光的回來,卻等來了張水生卷錢跑路的消息。
這還是朱老太太見人遲遲沒回來,覺得不對勁,託隔壁鄰居大娘大兒子上衙門打聽來的。
“衙門裏的兄弟說了,你家的秀才老爺,找縣令到衙門喝了口茶,出來時便捧着銀票去碼頭坐船走了,這是我那兄弟親眼瞧見的”
鄰居大娘大兒子說,並舉手發誓以證他沒有說假。
劉萬金當場氣得吐了兩口血,暈死過去。
餘金蓮劉紅杏倆個女人也是又哭又跳,瘋婆子似的。
剩下的人一邊手忙腳亂的將劉萬金拖到牀上,一邊去請大夫,一邊安撫着兩個女人,烏里八糟,亂作一團。
阮娘心軟,也善,又是鄰里鄉親,便綁了只蘆花母雞讓楚翹與段青舟送去,楚翹不好推脫,念在巧葉和餘氏母女一場也就去看望。去了也沒甚話講,楚翹拿了幾兩銀子,放下雞,便和段青舟回段家了。
晚間,劉萬金躺在牀上,一邊喝着剛煨好的雞湯,一邊嘆氣:“誒,知人知面不知心白眼狼啊,白眼狼啊怎地招回來頭喂不熟的白眼狼”
受了如此打擊,劉萬金像老了十幾歲,小鬍子也不如以往那般脆亮,反而像一蓬枯草他是個官迷,做夢都想着家裏能出個大官,哪知道到最後連老底都賠進去了官沒出成,反讓人卷錢跑了
“我只當他不是良配,哪知張水生竟是這麼個貨色”
餘氏添了好些白髮,人看上去很是萎靡委頓,她是想攀高枝過富貴日子不假,可沒成想,算計來算計去,反倒將寶貝閨女折進了。
他二人對視一眼,皆是一嘆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啊。
而餘金蓮劉紅杏兩個女人,一味坐在屋裏哭,最愛打扮的餘金蓮頭髮亂散了也不管,劉紅杏一臉的雀斑也全露出來。
許氏不聰明,氣性也不大,這會子反倒沒受多大打擊。可她生得五大三粗,嘴巴也笨,哪是個會安慰人的,只好幹瞪着眼,站在邊上束手無策的望着。
“你倆喪門星快別嚎嚎了”
朱老太太挪着小腳,拉着乖孫,刻薄的罵道賠了她的棺材本,官老爺的毛都沒撈到一根,果然是兩個喪門星賠錢貨。
“奶奶,你爲啥要罵姐”
邊上的劉頂柱傻問着,嘶啦,嘴角一歪,掉下一長串口水來。
朱老太太瞧見了,從衣襟上取下手帕子替劉頂柱擦掉口水,努嘴道:“還是我乖孫孫最貼心,哪像這兩個賠錢貨,將我棺材本都搭進去了”
“娘,你這話難聽了,咋能怪紅杏”
許氏恨不得給老太婆一耳光:張水生卷錢跑了,這誰都沒料到,哪能怪她姑娘
不提還成,越說越生氣,說到底還是這倆賠錢貨做白日夢鬧的。
老太太老眼一掃,哼道:“若不是鬼迷了心竅,非要想着做那富貴官太太,能出這檔子事嗎”
餘金蓮一聽,哇哇哭得更難過了。滿打滿算能這回能過上富貴日子,喫香的喝辣的,一場黃粱夢,啥都沒了。
劉紅杏也是如此,自成親來,便將張水生當做全部指望,就等着日後做官太太。哪怕是他在外邊沾花惹草,甚至敗了家業,她也睜隻眼閉隻眼,替他瞞着不肯和離,如今大夢初醒,方知荒唐。
兩個女人相望一眼,淚眼汪汪,怎一個悔字了得
“這下好了,銀子全賠進去,往後怕是連稀粥都喝不上全家拿繩子到村口大樹上吊脖子算嘍”
朱老太太啐道,一臉刻薄相,拉着大孫子,挪着小腳,顫顫巍巍的出去了。
老太太瘦,劉頂柱壯,一老一少,一大一小,在黑夜裏分外的突兀。
“奶,咱家沒糧食,真要吊脖子啊”
劉頂柱問,縱使是個傻子,不知事,也曉得吊脖子的含義,他可怕死着呢
老太太一聽,臉上的褶子皺成了菊花,頓時樂了:“我的傻孫子誒,我唬她們呢奶奶餓着誰也不能餓我大孫子”
別看朱老太太平日不做聲氣,一副誰都怕得罪的窩囊樣,老模喀嚓眼的,實際上可精着呢,悄悄摸摸的偷攢了不少私蓄。
“哦哦,不餓肚子嘍”
那劉頂柱腦袋不靈光,與三歲小兒無異,每日只做三件事喫飯,睡覺,屙屎尿,一聽餓不着,頓時樂得拍起手掌。
“噓,可別讓人聽見”
老太太連忙制止了孫子,若讓屋裏的人曉得她還有錢,不得逼着她拿出來補貼家用啊這錢可得留給他大孫子用。
“讓人聽見了,你團圓小媳婦可就沒了”
癟着一張缺牙的嘴,朱老太太費力的搭上劉頂柱的手,慢吞吞的往前走着。
哼,就因爲她大孫子是個傻的,家裏沒誰樂意待見,便是柱子親孃老子許氏也不多瞧傻兒子一眼,全都去護着那賠錢貨和那白眼狼女婿。只有她這個當奶奶的肯看顧不嫌棄。
“小媳婦小媳婦奶,我小媳婦啥時候來”
劉柱子憨笑着去拽朱老太太的手,一個勁的晃,險些沒把一把老骨頭給晃悠散架了。
“哎喲,這還着急了快了,快了已經讓人去接了柱子就等着當新郎官吧”
朱老太太還是笑,笑得一臉褶子都綻開,活似一朵被秋霜凍過的菊花。
孫子快二十了,該討媳婦了便是有錢的時候,也沒誰家的姑娘願嫁給傻子。家裏爹媽又不上心,她這個當奶奶的不操心誰操心
早兩年時就管雲州城一戶窮苦人家訂個小丫頭,養做團圓媳婦,算起來那妮子也有個十五六歲,用得成了也確實該接過來,給老劉家傳宗接代了
朱老太太笑得越發開心,咧着一張缺了門牙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