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不是個張狂的性子,婚禮辦的亦不隆重,雖說不缺錢,卻只在鎮上訂了十桌酒席,也請了餘巧葉的幾門親戚,與劉家大房餘氏母女,和段家相近的幾戶人家。
而親近的人則是安排在段家小院裏喫席,觀摩婚禮。
楚翹穿了嫁衣,上了大妝,蓋了喜帕,由孃家人楚寧牽着,走得步影嫋嫋,人也纖細秀麗。
阮娘愛蔦蘿,紅嫁衣便全刺了暗紅的蔦蘿花,蔦爲女蘿,施於松柏,意喻夫婦相處之道。
進了門,換段青舟扶着楚翹,段家講究,不比尋常鄉下人家,升階、盥洗、登堂、入席、而饌、酳酒、合巹、夫婦交拜、拜謝椿萱,答拜賓朋,一個不少。一通磕頭,磕天地,磕父母,磕對方,磕的楚翹段青舟頭昏腦光,四肢無力
狗子和兩隻小雀卻是看得津津有味。
“喳喳,可有她受的”
見楚翹受苦,紅嘴小雀在狗的腦袋上跳來跳去,開心的直撲愣翅膀,十分的沒良心。斑點小雀雖說有點心疼,又有點頭疼,卻也覺得有趣。
“汪,說的是,教巧葉平時摳門不給咱大骨頭棒喫。”
狗子把尾巴往身前一盤,坐了下來,斜着眼,翹着嘴,是個猥瑣的開心模樣。一鳥一狗意見相同,統一的幸災樂禍,笑得前撲後仰,四仰八叉。
而新婦楚翹一通折騰,終是被送入了洞房,暫脫苦海。
“我的媽呀,成個婚竟有這多禮節”
楚翹回到新房中,迫不及待地掀了礙事的紅蓋頭,一手拿着蓋頭直扇暑熱的天,嫁衣繁重,還捂的嚴實,悶熱的緊。
一面扇着,楚翹一面去小桌上抓了把乾果花生,一顆顆的往嘴裏扔,鼓着腮幫,大耗子似的咔嚓咔嚓嚼得發響,不爲別的,單因她餓。
照規矩,新婚這日,女子是需空腹,不準進食的。
嚼着乾果,門卻吱呀一聲打開條縫,楚翹以爲是段青舟進來,嚇得抓起喜帕就往頭上蓋,人也連忙跑去,闆闆正正,坐的端莊。
定睛一瞧,半個人影也無,門縫內探一個狗頭來,面黃嘴白,肥頭大臉,儼然是段家的狗子旺財。
狗子顛着爪子竄到新房中,細眯着眼睛,嘴角翹起,是個笑模樣,拿狗頭蹭蹭楚翹裙角,十分親密:“汪,巧葉,咱來看你了”
楚翹看清來者,這才鬆口氣,揭下蓋頭,拍拍胸脯,長舒口氣:“噢,是狗子你啊”
狗子定睛一看,卻是嚇得夾起尾巴,四條狗腿都軟了。
以犬類的眼光來瞧,它向來覺得餘巧葉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如今見到她如鬼似魅的新模樣,着實嚇得不輕。
此刻楚翹塗一張大白臉,兩大坨胭脂紅汪汪的搽在雙頰上,小嘴也塗的血紅。再伸出條舌頭來,活脫脫就是個吊死鬼。
楚翹不以爲然:“至於麼”
昨夜醉了的段青舟梳完發後,被她連哄帶勸騙回去乖乖睡覺,小妹憋不住,還是賣了她,帶着阮娘過來對她一通擦脂抹粉,上大妝
更生不如死的是阮娘還給她絞了面開了臉一根細麻線,絞淨了臉上所有汗毛。
拿手搓搓臉,除了摸一手的白粉外,楚翹還覺得生疼。狗子繞着人轉了幾圈,再三打量,還是瞧不順眼,越看她越覺得像個妖怪。
“去你的,出去給我叼個雞腿。”楚翹撇撇嘴,知道它比人還講究,愛乾淨的很,故十分放心:“我快要餓死了。”
“汪,咋,你有求咱的時候”狗子哼了一聲,把毛屁股一撅,十分記仇的一撇狗頭:“晚了”
楚翹本就沒多少耐心,折騰半天,更是沒好脾氣,一手拎起狗子的毛脖領,一手揪着狗尾巴,掄圓胳膊,使足力氣,飛腳把狗子踢到門外。拍拍手,吹吹指甲,她“當”的一下把門關上,暗道狗子今年都甭想住她這討好
玉兔西沉,幾位賓客也都酒足飯飽回屋睡了。
段青舟是十分的愛楚翹,雖說早有肌膚之親,可終歸是在那等情況下,總是對不住她的。如今終是成了親,他反倒緊張得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兒啊,你在這作甚不去洞房陪巧葉,看勞什子的月亮”
阮娘笑吟吟的走來,看着自家老兒子一身喜服,終是成家了,感慨之餘又萬分的高興。
“我”
段青舟擡頭望了一眼,又飛速的低了腦袋,臉色羞得通紅,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清,未了,他才嚅囁道:“我這就去見巧葉。”
“去罷去罷,娘等着給你們帶孫子呢。”
眉飛色舞地阮娘一個勁的直推自家老兒子,笑的見牙不見眼,開心非常。等兒子段青舟走遠後,她才一拍腦門,想起個事有東西忘給了
燭影搖紅,段青舟儘量不出聲,輕手輕腳的推開門,一步步的挪到紅裝女兒面前,伸出去的手拿了喜秤,想要去掀蓋頭,卻又顫顫巍巍的縮了回來。
楚翹隔着一層帕子,朦朦朧朧,也倒瞧了三分真切,不由出聲責問:“段青舟,這是做甚要掀便掀,這喜帕遮着頭臉,悶的很。”
段青舟聽了,哦的應一聲,哆哆嗦嗦的將紅蓋頭掀下來,可當見了楚翹的妖魔模樣,他登時倒吸口涼氣,反顧不上緊張。
瞧慣對方一張清水臉,此時換上新模樣,他湊近了,再仔細一打量,噗嗤一聲,失笑出來。
女兒着紅裝,便是母豬也得三分美,可餘巧葉一張大白臉,兩條臥蠶眉,嘴皮子塗的血汪汪的,着實談不上個美。
“笑你奶奶個腿”
楚翹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自知這大妝不堪入目,狗子笑也就罷,總歸是隻狗,算不得人。新郎也來取笑,便很是沒面子,不由十分埋怨:“你還笑,我說我自來即可,阮娘非不讓,這下可好,我成活妖怪了”
段青舟微微搖頭,轉身到洗漱盆裏擰了把毛巾遞給她,很是體貼,柔聲道:“擦擦罷。”
楚翹接過毛巾,對着鏡子痛加洗滌,抹下一臉白粉,總算擦出自己本來面目,疲憊之至:“今日算是成了婚,往後我是再也不肯碰這脂粉了。”
不愛便不愛,段青舟覺得楚翹一張清水臉生得秀氣,便是不用胭脂,也很有幾分顏色,美的舒服自然。
擦洗乾淨,楚翹又摘了釵子霞帔,她扭臉看向段青舟,一面取着耳墜子:“站着做甚,今日勞累,脫了衣服睡罷。”
聽她這般吩咐,段青舟臉羞的通紅,一雙微挑鳳眼含了幾分激動,心中是異常興奮的,卻又不大敢開口,只含糊說道:“今日今日”
正當段青舟羞答答,言語不清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探進個梳着髮髻的小腦袋來,是阮娘
“兒啊,剛落了點東西,娘給你送來。”
婦人喜眉笑眼,又伸進一隻手來,手上提着個小布包裹,四四方方,沉甸甸。
自家阮娘半路殺出,段青舟措不及防,一腔春情被攪和得一絲不剩,但他的不爽,沒放在臉上,更沒放在嘴上,神情淡淡然的去接阮孃的小包裹,狀似體貼的道:“阮娘,操勞一日,早些休息罷,莫要太勞累”
話裏有話,語中含淚,阮娘聽出了自家兒子言外之意,十分體諒,當下就縮回腦袋,卻笑得意味深長,囑咐道:“兒啊,娘給你的包裹,待會打開啊。”
楚翹覺得奇怪,等人徹底走後,便催促着打開包裹一探究竟,段青舟雖不好奇,卻很寵她。依之,掀外面的布帛一看,小包裹裏只裝着四五本沒題字的書。
段青舟隨意抓起一本,翻開瞧了瞧,卻是長眉微蹙,沒了言語,臉色黑沉。
“誒怎地如此的表情”
楚翹不解,嘟囔幾句,也撿起一本來看,登時石化,阮娘給的書,居然是一套男女春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