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樣說下去可就沒意思了。”殷頌表情有些委屈,眼中卻含深意:“孤可是帶着一片真心而來,先生就不能敞開真心待我麼”
晏千琉眼角跳了一下,沉默半響,突然笑開了
“殿下想聽真話,那臣便說一說真話。”晏千琉表情漸漸冷淡,身體往後慵懶的靠在木柱上,慢條斯理道:“而今大梁內憂外患,隱隱已有隕落之相,但皇帝昏庸自傲、好大喜功,自欺欺人不願意承認還妄圖遮掩,根本不可能匡扶社稷;而已經成年了兩位太子候選親王,一個無能一個無腦,都是左相與寧國公加起來也扶不起的阿斗,這樣的朝廷,草民去了又能怎樣讓派系之爭更激烈點麼”
這的確是真話,但殷頌還沒聽人敢真正說出這番真話
畢竟這話但凡傳出去一點,都夠誅個三族了
殷頌一笑:“您不屑於榮王與齊王,這不是還有孤麼”
晏千琉都怔住了,他注視着她好一會兒,意味深長:“你”
“孤可不是爲榮王、齊王來做說客的,孤是爲自己而來,比起他們,無論是能力還是心胸,孤都自認勝出數籌。”她坦坦蕩蕩展示出自己的野心
晏千琉並未否認,事實上能坐到他面前至今未被他趕走,已經很證明了她的能力
他微微眯眼,笑問:“殿下想效仿前朝的榮平帝姬”
這個時代是架空的,但與華夏的歷史也有一些共同之處
比如前朝也有一位以太后之身稱帝的女帝武昭,以及她最小的女兒以鎮國長公主之名掌握滔天權勢的榮平帝姬
更甚於歷史上的太平公主,榮平帝姬在她母親的寵愛下,幾乎堪稱肆無忌憚的操縱朝政,有野史記載當時三位宰相中有兩位都出自她門下,朝中高官有不少都是她的入幕之賓,甚至據傳當時先後兩位太子的廢立都與她相關
她在當時,是名義上的帝姬,實際上的太子甚至比歷史上任何一位太子都更受寵、更威風
要不是她早早就病逝,沒有人會懷疑那位武昭帝會讓她繼位爲女帝,史上第二位女帝
哪怕太多人罵榮平帝姬荒淫無道,也不得不承認,她簡直做到了女人的巔峯不需要像她母親那樣千般算計,她生來便含着世上最尊貴的金湯勺,一生輕而易舉就享盡了尊貴榮耀
殷頌笑笑:“孤可沒有榮平帝姬那麼好的命,孤也不想英年早逝。”
“先生爲什麼不能再大膽一點”殷頌微笑着看着他,聲音似乎帶着蠱惑:“您爲什麼不覺得,孤可以成爲武昭”
武昭,沒有她女兒那樣好的命,她只能通過一步步的算計一步步往上爬,她從昭儀變成了皇后,從皇后變成了太后,最後,登基稱帝
晏千琉瞳孔漸漸收縮,看着對面女子平靜的面容,他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默然片刻,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竟讓他忍不住輕輕咳嗽起來
他以爲自己已經夠離經叛道膽大妄爲了,不成想竟還有更甚於他的
一個一無所有的妙齡少女,坐在他面前,淡然的跟他說,她想稱帝
她憑什麼
“先生也許覺得孤是在異想天開,可孤很冷靜。”殷頌站起來,她今日穿了一身廣袖留仙裙,清風吹過時飄飄欲仙,她看着亭外盛放的荷花,緩緩道:“其一,女子爲帝雖駭人聽聞卻並非絕對不可能,春秋時即有女公子女侯爵,前朝武昭帝與榮平帝姬更是將女子地位提升到極致,本朝雖仍有男尊女卑的傳統,但時局動盪,社會風氣開放,禮教較爲寬鬆,女子在襲爵等血緣繼承上的地位並未有名言規定比男子低多少,只是沒有人往這方面想而已。”
晏千琉眼中劃過異色,他靜靜聽着她的話語,並未打擾
“其二,正如你所說,現今兩位成年的皇子都各有缺陷,且缺陷太大,並非有能力逆轉局勢的人;而孤,是沒有母族的嫡帝姬,一個身份貴重但沒有靠山的女人,會被兩派所輕視,這意味着只要孤夠小心夠低調,孤可以在暗中謀劃,看着他們兩派相鬥,漁翁得利,悶聲發大財”
事有兩面,她的劣勢,也可以轉換爲優勢
畢竟要不是她是蘇越,一個已經在現代華夏成就過巔峯事業的女人,誰敢想女子稱帝呢
“這其三,便是關於先生的。”殷頌側過身,歪着頭看他,笑靨如花:“左相與寧國公勢力已成,你加入任何一派勢力,雖然會受到重視,但註定用於會被壓制在他們之下,你不可能成爲那個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孤不同,孤的一切都是從頭開始,你會是孤最重要的臂膀,而孤也會給你最大的自由,那些將來在他們那裏不敢說的話、不敢想的事,不敢做的舉動,你都可以在孤面前坦然說出來,孤若覺得可行,便會給你最大的支持,只有孤,能給你讓你爲所欲爲的施展才華的空間”
他本可以如左相一樣,早早入仕,而今也可以享着高官厚祿,縱橫在朝堂之上
他不是沒有野心的人,也未必真喜歡縱情山水,那爲什麼當初選擇隱居天姥山
因爲他太高傲,甚至比那以清高聞名的左相沈墨軒更高傲,他不屑於輔佐一個無能的主子,哪怕那樣他可以掌握更多的權勢,既然朝廷不能給他想要的,他就決然放棄
如果說左相想要的,是擁有足夠的權力是沈家的榮耀延續是朝廷穩固的綿延下去
那晏千琉想要的,就只是讓他的名字,伴隨着中興之勢於青史留名
一個要結果,一個要過程;一個要安穩,一個要激情
說不上誰更值得稱讚,但殷頌真的很高興這時代能有一個晏千琉
一個離經叛道的主子,與一個離經叛道的臣子,簡直再合適不過,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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