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府邸上個主人是先帝時備受寵愛的一位親王,也就是她血緣上的一位叔叔,當然皇家奪嫡那檔子事兒大家都懂,在新帝登基之前不久,那位皇子就因觸怒皇帝被流放苦寒之地,聽說半路上就染病死了
搬得有些匆忙,諾大的府邸暫時只收拾出來幾間門臉、前院正殿和中院後寢,後院配殿和後花園都還處於雜草叢生狀態,好在殷頌帶的人也不多,一邊讓人慢悠悠的收拾着,一邊加班加點翻着這些檔案
她之前說是在禮部查檔案,但也只敢拿些不痛不癢的,像這些涉及諸侯之事、宮廷祕案的典籍,不說會不會讓她拿着,她只要前腳一拿,後腳就有人到皇帝面前參她一本
這波兒傷其實挺值的,省了她不知多少事兒
“殿下。”飛歌掀開珠簾走進內室,遞上一封密信:“藏鋒走了趟晏府帶回來的。”
殷頌挑挑眉,接過信拆開,本以爲是什麼正事,畢竟現在她被各方盯得緊,冒着危險傳一次信不說點大事兒都回不了本
但她這次猜錯了,信上只寥寥寫了幾行,關心她身體的恢復情況,又隱晦責備她之前不夠謹慎不該就那樣衝出去最後副了張溫補的藥方,說帶了晏家特有的療傷藥和祛疤膏給她
殷頌不信邪,又仔細把信看了一遍,才納悶的確定晏千琉真沒寫什麼正經事兒,特意來信只是爲了關係她一下這算什麼,與上司保持和諧友好的關係
“真的是從晏府帶回來的”
飛歌點點頭,又遞來兩個小瓶,不過半個手掌大小,暖玉的瓶身泛出溫潤的光
殷頌隨便拿起一個,抽出紅塞子吻一下,淡淡的藥香夾雜着隱隱花香,很是怡人
玲歡也聞了聞,很是高興:“那些傳世的世家大多藏着很多不外傳的方子,藥效比起宮裏的還要好,屬下之前還愁宮裏的雨潤膏見效太慢,屬下聞着這藥裏有幾種藥材珍貴的都沒地兒尋去,效果肯定好。”
“嗯。”殷頌只隨意點點頭,她現在還處於納悶中
那隻虛僞狡詐只權衡利益的狐狸居然還知道關心她,要不是被鬼穿了,那可就真是長進了
還記得當年天姥山上每個毛孔都寫着桀驁不馴的妖精,現在終於被她磨成了一個知道爲主子着想的體貼好臣子,她頓覺一股欣慰
“藥收好了,這信紙拿去燒了,別留痕跡,孤一會兒寫張小條,讓藏鋒再跑一趟,送去晏府。”
妖孽難得給她表忠心,她就算不能給貼朵小紅花表揚一下,也得好好誇獎一番以鼓勵他繼續努力
說到信
殷頌側過頭,看着窗外陽光正好,冬末初春之時,已讓人感覺到隱隱的生機
她護駕受傷,這麼大的事兒,連妖孽都知道給她送封信,平日裏最殷勤的人,反而沒了消息
殷頌視線挪移,看着擺在黃花梨木梳妝檯上半開的漆木嵌白玉彩寶首飾盒,盒中隱隱閃出一金光
那是她甦醒後第四天收到的,那麼大一顆紅色貓眼石,鑲在嵌滿綠松青金石的戒環上,那種載着歷史厚重感的珍貴氣息從每一寸弧度中滲透出來
若是旁的姑娘約莫只當是一枚漂亮的古董戒指,但殷頌翻過不少關於匈奴的書,恰認出這枚堪稱匈奴國寶的戒指
匈奴這些年被玄甲軍打得傷筋動骨,早有傳聞他們私下多次向北域定遠王求和,看來傳言非虛,只是恐怕他們都沒想到,這枚極具象徵意義的國戒並未被好好供在滄瀾王庭,反而是被那男人千里迢迢送來她手中
這種透着漫不經心的溫柔的舉動,那麼一點點的無言的曖昧,真是比世上任何甜言蜜語都更撩人心絃
殷頌盯着那戒指,這戒指名聲頗大,爲免麻煩,她從收到之後就一直藏在首飾匣裏,不曾戴出去視人,但只偶爾拿起來把玩片刻,但那其中脈脈的心意,縱使冷心冷肺如她,心尖兒都微微泛着甜意
權勢可以被利用,利益可以被交換,在這大梁,她身邊簇擁着許多人、追隨着許多人,但從頭到尾,不摻雜任何欲求的、不必她回報的,那般經年累月脈脈溫情的關心,只有他給過她
她倒沒有什麼“未免感情影響理智還是早早扼殺的好”這種中二思想,事實上作爲一個佛系已久的老阿姨,她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都抱有相當寬容的態度,畢竟人活着就是圖個隨性嘛雖然她上輩子至死都是個單身狗,也拒絕無腦小言許多年,但還不興她yy一下傳說中最美好的愛情嘛w
正因爲心知沒有未來,所以才能保持從容的姿態,難得重活一下,那麼好的男人不yy一下簡直天理難容
飛歌這時候又跑回來
“殿下,府外來了兩個男人說是您的舊識。”飛歌皺着眉頭:“面孔沒見過,衣服配飾也沒有家徽之類的標示,屬下去看了一眼,那兩人好像會武功。”
“舊時”
她一般走哪兒都帶着飛歌,她的舊識飛歌就算不認識也該認得臉,但要說人家是碰瓷兒的也不科學啊,碰到元昭帝姬府上那膽子得肥成什麼樣啊
殷頌想了想:“把人先帶進來吧,留在府外徒惹非議。”
“是。”
府門徐徐打開,飛歌與管家一起站在門內,看着石階下牽着馬的兩個男人
“殿下願意見二位一面,請二位隨我來。”
兩匹不同的馬,和兩個面容普通的男人,年長些的那個緩緩收回盯着府門上空無一物的牌匾處的視線,年輕些的那個聞言笑出一口白牙:“多謝這位姑娘通稟啦”
飛歌有禮道:“客氣。”
兩人走進府邸,年輕人不動聲色往空蕩蕩的四周環顧一圈,他能感受到暗中無數雙冰冷的眼睛緊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在他稍有異動時就會毫不留情將他一劍封喉
他暗暗砸了咂舌
未來主母好凶哦
把嬌嬌軟軟的小姑娘養成這樣出乎意料的模樣,也不知道王爺遭不遭心
彷彿聽見了他內心的吐槽,旁邊人淡淡瞥他一眼,他頓時安靜如雞
殷頌一直覺得自己很冷靜,超冷靜
直到她見到那個被飛歌引進來的男人
她手一抖,汝窯白瓷茶杯險些跌碎在地上
光明寬敞的正廳,她端着雍容的帝姬姿態優雅坐在主坐上,看着他一步步不急不緩走進來
明媚的陽光爲背景,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遮擋住一片陰影,馬靴踏在地磚上,發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長髮簡單用束帶紮起,帶着些漫不經心的凌厲,一雙幽深平靜的眸子,在那張平凡的容顏上顯得不搭,讓人難免升起惋惜之意
惋惜,惋惜個屁這根本不是人家的真臉
殷頌之所以能確認這點,當然不是因爲“心有靈犀”這種神奇的技能,而是因爲這張臉,是他們書信時他曾畫給她看的一張
飛歌站到她身邊,頗爲警惕的看着二人
殷頌有些一言難盡的將茶杯放下,神色複雜的看着兩人,輕咳了聲道:“二位別來無恙”
“是的呢”林風仍然笑得爽朗:“聽聞殿下護駕受傷,主子放心不下,特來看看殿下”
說完,他衝着霍劭擠眉弄眼
哎呀他真是大梁好下屬將來主母嫁進來,王爺可得好好賞他纔行
然而,被提及的兩人一點羞澀的意思都沒有,霍劭鳥都沒鳥林風,只看着殷頌,低沉的聲音帶着溫和:“傷好得如何了”
“已經沒大事兒了。”殷頌輕描淡寫,遲疑的問:“謝謝你的關心,只是你們要在建安留一陣兒”
搞什麼呀定遠王單槍匹馬來建安,這是坐等被千軍萬馬碾壓是不是他知不知道但凡一點風聲傳出去,他就得涼得透透的
霍劭因爲她敷衍的語氣而微微皺眉,林風很識眼色的遞上一個包裹,霍劭上前幾步在她面前打開:“這些是北域王府和匈奴王庭珍藏的傷藥,你每日用着。”
殷頌:“”
她看着滿滿一袋子的小瓷瓶,艱難道:“不不必了吧”
霍劭皺眉更深,看着她的目光溫和卻嚴肅:“聽話。”
殷頌:“”
草快來個誰把這個可怕的老男人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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