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帝君在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舊人舊情(二)
    殷頌之言,不敢說後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

    同化,相對於現在的時代而言,是個多麼不可思議的詞語

    若真能如她所說,那大梁就能不費一兵一卒、徹徹底底的佔領匈奴

    讓匈奴,成爲大梁國土一部分這是多少代中原王朝孜孜以求的夢想,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在她嘴裏,卻變得如此真實,如此有希望

    “但是”沉默良久,莫秋河啞聲道:“這需要很長的時間,太大的投入”

    “那也總比無休止的戰爭,無休止的賠款要省得多吧”殷頌笑:“莫秋河儘可以回去算一算,我大梁自開朝以來因爲匈奴而損失的人力財力,加在一起,已然有國庫二十年稅收不止了”

    “不過,這的確很難。”殷頌深邃的目光緩緩劃過在場面色各異的衆士子們:“這是個最美好的願景,它並非遙不可及,但若真的想要達成,也需要整個朝廷、甚至整個大梁的齊心協力,孤說出來,只是想告訴諸君,莫要墨守成規;你們還年輕,還要雄心壯志、還是英姿勃發,你們會是大梁未來的肱骨,是爲天下蒼生百姓謀福利的口舌你們不該窩在這裏,自怨自艾朝廷的不公,嘲諷政局詭譎動盪,而該是挺身而出,以一腔熱血正人間正道、不負自己、不負蒼生未曾試過,你們又怎知道,你們心中所想所盼,那個河清海晏政治清明的時代,不會到來”

    長長的廣袖劃過瀲灩的弧度,她優雅起身,錦衣華服、雲鬢花容,是最美豔風流的人間絕色,又有指點江山般的雍容氣魄

    “孤言盡於此,接下來的夏宴,還是交給諸位吧。”面紗下,她脣角微微勾起:“能與諸君同席一場,孤已不虛此行,望諸位,好自珍重。”

    說完,她微擡着下顎,面朝着衆人,款款離開,如鳳凰尾翼般鋪開的華麗裙裾劃過青石階,輕而易舉奪去滿場絕代姝豔

    在她身後,多少人看着她的身影,目露恍惚、神色癡癡

    這注定是他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景色此後無論何等人間煙火,都再及不上這般傾國絕色

    做完了她想做的,殷頌本想打道回府,但走離不遠,卻被人攔下

    “殿下。”一身書卷氣的侍童的彎腰恭聲道:“後山夏花開得正好,若殿下無事,可願去山上涼亭休憩片刻。”

    這是江南書院的地盤,能如此從容自然的邀她上山的,還能是誰

    殷頌微微挑眉

    “既然是主人相邀,那孤這個做客人的,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侍童恭敬道:“請容小的爲您引路。”

    後山不過是座小山,半山腰也不遠,走得並不累

    殷頌一路看看花看看景,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便見峯迴路轉,面前豁然開朗,一座雅緻古樸的木質涼亭靜靜佇立在那裏,而在它外面,在她對面,一道修韌高大的身影負手而立,目光深沉而溫柔的看着她

    侍童行禮後退去,殷頌脣角不知什麼時候就勾起了笑,蓮步輕移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男人看着她一身盛裝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輕輕用指肚撫了撫她眼角淺紅嫵媚的胭脂,動作間帶着淺淡卻勾人的旖旎親狎,他看着她的眼神愈深愈暗,不知爲什麼,連與他更親密繾綣的事兒都做過了,此刻卻忍不住面紅心跳,輕輕拍了下他的手,嗔了他一眼:“幹什麼,大白天的。”

    美人慾拒還迎的媚眼實在讓人難以拒絕,若不是顧及身後的老師,他敢現在就俯身親吻得她不能自已,然後把她打橫抱回去壓在塌上狠狠疼愛她

    “我的寶兒這樣美麗多情,引得世人癡心。”他似真似假低低道:“真想把你鎖起來,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地方,你所見所想的也只有我一個人。”

    被男人的溫柔寵壞的姑娘撲哧一笑,完全沒聽出他話中隱約壓抑的可怕的慾望,柳眉輕挑,頗爲戲謔:“怎麼,你想效仿武帝,也爲我建一座金屋麼”

    男人低沉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手輕輕攬上她的後背,看着涼亭:“去吧,那裏面的人,是我的師長,也會告訴你,你一直想知道的祕密。”

    殷頌笑容微僵,蹙眉狐疑的看着他,霍劭並沒有爲她解惑的意思:“去吧。”

    殷頌輕輕抿脣,提起裙裾,緩步走上石階

    霍劭看着她的背影,緩緩收斂了笑意,神情冷肅幽深

    武帝金屋藏嬌,傳爲千古美談,可那不過是一個野心家爲了權位而吐出的違心的甜言蜜語,那位陳皇后最後的結局,實在不夠美好

    他想藏下她,以金磚鋪地,美酒爲池,珠寶滿牀,讓她享受世間最潑天的富貴;給她一個男人所能給的傾盡一切的溫柔愛戀、寵溺呵護

    他真想,把她藏在他爲她建的未央宮裏,以後的日日夜夜、生生世世,只有他們兩個,抵死纏綿、永世不忘

    他轉過身,俯瞰着山下湖光水色,狠狠閉了閉眼

    愛愈深,那份渴望愈深,便愈不知滿足

    他簡直,快瘋魔了

    殷頌掀開竹製的門簾,走進涼亭,裏面對着擺着兩張軟席,一個清俊的中年男子正對着她,聽見聲音,擡頭向她看來

    殷頌還來不及向他客套寒暄幾句,便驟然被他眼中的震驚與痛色鎮住

    那是怎樣一種目光

    窮極了此生的愛戀、此生的哀痛、此生的思念,以至於刻骨的印在心口,碰一次,便鮮血淋漓,卻還是忍不住去一遍遍回憶,只爲在那一遍遍的痛苦中,品嚐那一絲絲的快淡忘的幸福與甜蜜

    殷頌以爲自己已經夠鐵石心腸,可她現在才發現,面對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雙眼,她真的不忍,再說出那些冠冕堂皇卻客氣疏離的話

    聯想到這位柳先生的年紀與事蹟,殷頌心中已經隱隱有幾分猜測

    她走到他對面,緩緩坐下,輕聲道:“柳先生,可是想起了故人”

    柳如是靜默片刻,忽然一笑

    “請殿下容得老夫託大。”他溫柔的看着她,不是那種霍劭看她時的那種愛侶間的溫柔,而是一個長輩慈愛的看着一個晚輩,像是盡力從她的眼角眉梢,看出自己心上人的影子

    半響,他輕聲嘆:“你長得,可真像你的母親。”

    殷頌不知爲什麼,那一瞬,突然特別想哭

    她是蘇越,但穿越成了殷頌,便繼承了殷頌的一切她的記憶、她的感情,這其中當然最深的,便是一個柔弱小女孩兒對母親的深深的眷戀

    八年了足足八年了她不曾聽過任何人提起她的母親

    那個風華絕代、爲母族殫精竭力、爲她付出生命的女人

    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圈微微泛着紅,卻笑着道:“那柳先生,便與我說一說我的母親吧,我很想她。”說到最後,尾音已經幾不可聞

    柳如是提起茶杯,爲兩人斟了茶,他盡力想用輕鬆釋然些的語氣談起往事,但言語中的沙啞卻避無可避,殷頌垂眼,看着桌上滴落的幾滴茶水,沒有揭穿他蒼白的僞裝

    “你的母親,是我見過最驕傲美麗的女子。”想起那年驕陽下縱馬馳行回眸一笑的烈焰般的美人,柳如是聲音中帶着掩不去的溫柔思念:“幼時家中長輩帶着我遷居建安,正好與秦府比鄰而居,我那時性子沉悶,除了必要的應酬只愛在書房讀書,她卻不同,她活潑好動、一刻也閒不住,嫌我過得太沒趣兒,小小的丫頭,總是翻牆喚我玩。”

    出身江南氏族門閥,即使年紀尚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也都是衿雅貴族公子典範的柳如是很難想象,怎麼會有一個小姑娘灰頭土臉的翻着牆,嚷着大嗓門叫他出去玩每次看她小小的身影在牆頭,彷彿一陣風就能吹下來,柳如是就覺得心驚膽戰,他總會跑到牆頭底下,一是爲了方便與她說話、不至於讓她喊壞了嗓子;二來也是怕她真摔下來,自己也能接住她

    他知道,她每翻一次,秦家老太爺就會黑着臉揍她一次,但她儼然不懼,仍是隔三差五的翻,後來柳如是都習慣每日在牆底下裝一轉,若是能與她說上話,一天便都是高興雀躍,若是隔了幾天她都沒來,那他就會心急如焚要麼是她生氣了,自己得提着她最愛的小糕點去哄她;要麼是她病了,那他更得提着藥憂心匆匆去看她

    後來,小小的少年郎成了名滿建安的天才文士,每每出行必然被擲果盈車,一派風雅衿貴氣度讓滿城貴女芳心暗許;小小的瘋丫頭也成了冠蓋滿京華的絕代美人,雖如月中仙子清冷而高不可攀,可也能引得建安公子蜂擁追逐、百般算計爭奪美人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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