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族長壓力大 >第四十一章 耍耍酒瘋唄
    鄉下人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周丁香與梅朵坐在一處,一邊喫飯一邊閒話家常。

    待曉得姑侄兩個都接着鎮上繡莊的活,周丁香問道:“是哪家?”

    “彩霞坊,溫家。”梅朵道。

    周丁香點頭道:“那家的東家是個厚道的,繡品的生意不是數一數二,卻是靠着口碑做起來的,並不是那等吝嗇心黑的人家。”

    梅朵輕快的道:“就是,所以姑姑在他家接了十多年的活兒,去年開始,我也能接些簡單的帕子、荷包回來繡。”

    雖說都是小活兒,沒幾個銅板,可到底有份收入。這些錢梅氏也不要,讓梅朵自己攢着,如今也有半貫錢了。

    周丁香滿臉羨慕:“真好,我就不行,針線認得我,我不認得它。”

    梅朵有心親近,道:“以後我教你。”

    周丁香抿嘴笑道:“那敢情好,有機會我也教姐姐兩道點心。”

    梅氏在旁聽了,微微蹙眉。

    要是周家嫁女,那這門親事自然是桂家高攀,大家巴不得;要是周家要招婿,怕是桂家這邊不會點頭。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桂五才“歸宗”,怎麼會允許侄子走自己過去老路?

    楊氏沒有察覺到小姊妹兩個話中深意,只當她們兩個投契,湊熱鬧道:“咱們家沒有閨女,朵兒打小一個人也沒個伴兒,難得遇到差不多大的小夥伴,你們小姊妹好生香親香親。”

    二女脆生生的應了。

    桂秋在飯館當了一年學徒,沒有虧過嘴,知曉家裏葷腥少,便避開幾道肉菜不喫,只專心喫那道蝦皮熬豆腐。

    這豆腐分了白豆腐與黑豆腐,並不是外頭買的,而是楊大舅帶來的。

    楊家有自己的豆腐坊,農閒時靠着這個貼補,賺些辛苦錢。今日過來喫席的是楊大舅夫婦帶了小兒子,大兒子就是去隔壁村裏送豆腐去了。

    白色豆腐是黃豆做的,黑色豆腐用的黑豆。

    “大舅家的豆腐,比鎮上那幾家的豆腐都好喫。”桂秋道:“丁香也你嚐嚐?”

    周丁香當的掌勺,菜都是她做的,之前自然早嘗過的,可眼下依舊是聽了桂秋的話,夾了一筷子,細細品味了一下,點頭道:“香味濃郁,細膩軟滑,確實是好豆腐。”說到這裏,眼睛一亮:“廚房還有半塊,要不我回去時帶着?”

    楊氏只當周丁香真的愛喫,笑着道:“那半塊還不足一斤,夠做什麼的?你若愛喫,明兒他大舅做了新的,讓你春大哥給你送幾斤去。”

    不等周丁香說話,桂秋已經搖頭道:“就是讓你嚐嚐,想恁多作甚?大舅家豆腐做的少,周邊幾個村子就夠賣了,不用送鎮上。”

    鎮上買賣都各有人家,鄉下人豈是能隨便插一手的?

    周家的飯館雖不大,可也開了二三十年,不管是肉菜禽蛋,還是油鹽醬醋,都有規定的供貨渠道,合作多年,不好輕易打破。

    周丁香只專心竈上手藝,粗心想不到這些,桂秋卻不會給杆子就上,那樣胡亂開口只會讓周師傅爲難。

    楊氏在旁聽兒子說的清楚,才明白周丁香要帶豆腐的用意,忙擺手道:“就是,就是,莊戶人家,還是種田爲主,不過是農閒時磨幾盤豆腐,哪裏能往鎮上送?”

    周丁香略有遺憾道:“這豆腐確實做得好,尤其是黑豆腐,鎮子都沒有。”

    黑豆口感不好,沒有幾家會想到喫它,多是用來肥地喂牲口的。沒想到做成豆腐,口感比白豆腐略硬,可另有一種質樸清香。

    桂重陽聽着大家說話,沒有插嘴,可視線一直落在那碗蝦皮熬豆腐上。

    “老爸”留下的書中,有幾道喫食方子,都是以豆腐爲原料的,之前他沒有在意,沒想到這麼巧楊家就有磨坊。

    十三年前的“九丁之難”,桂家死了四個人,楊家也死了兩人,就是楊老舅爺與楊三舅。在桂重陽的還賬名單上,楊家自然也位列其上。更難得的是,楊家人的厚道,這些年不僅沒有怨恨疏遠桂家,反而多有援手。就憑這個,桂重陽也原意好人好報,送他們家一場富貴。

    一個方子就能傳家,可是沒有能力保護時,也是招災的根源。具體如何行事,桂重陽還要考慮周全,倒是並不着急。

    東廂房裏說說笑笑,氣氛正好,就聽到外頭隱隱地傳來喧囂聲。

    梅氏立時撂下筷子,站起身來。

    剛纔見梅童生不請自來,跟着杜村長過來,梅氏就提心吊膽,怕他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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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屋子裏氣氛立時凝結,外頭喧囂聲越發真切,是從上房傳出來的。

    桂秋“騰”的一下子起身,道:“我去看看。”說罷,匆匆出去。

    桂重陽哪裏還坐得住,立時也跟着起身跟上。

    楊武喫雞腿喫的正香,沒有留心別的,眼見大家都撂下筷子,不免面帶迷茫,沒頭沒腦。可桂家兄弟都出去,他也不好再坐着,嚥下口中雞肉道:“我也去瞧瞧。”

    剩下幾個女人,面面相覷。

    梅氏咬了咬牙道:“肯定是他在鬧騰,再沒有旁人,我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說罷,也跟着要走,卻被楊氏一把拉住。

    “爺們都在上屋,你急什麼?這裏是桂家,那棺材瓢子能做的了梅家的主,還能做的了桂家的主?”楊氏爽快道。

    梅朵在旁變了臉色,想到自己身上,未免惶惶不安。

    周丁香察覺不對,道:“姐姐怎麼了?這肯定是有人喫酒喫多了,耍酒瘋呢,這有什麼可怕的?”

    梅朵不好說自家醜事,想到自己的將來,依舊是難以安心。周丁香抓了抓後腦勺:“要是擔心,咱們就去瞅瞅?”

    不等梅朵應答,楊氏拍板道:“走,咱們都去看看,那老棺材瓢子到底又折騰什麼?”

    *

    上屋裏,已經亂做一團。

    原本男客這邊擺了兩桌,就是東屋,炕上一桌,炕下一桌。

    年歲大輩分高的,都在炕桌上坐了;年輕跟桂五、桂春一輩的,則坐了地下一桌。

    梅家與桂家雖斷交,可有杜村長在,桂二爺爺也勉強招呼了一聲梅童生,請梅童生坐在杜村長下手,算是次位。

    梅童生慳吝,不僅僅是對旁人,對自家人也是如此。

    梅家有不少地,村塾也有收入,可餐桌上依舊見不着肉。每每兒媳婦做一次葷菜,梅童生就要念叨半天敗家。長久以往,梅家的餐桌便日日白菜蘿蔔。杜氏私下裏買了醬肉貼補丈夫兒子,自己也沒事存下零嘴兒解解饞,全家就梅童生一個人真正缺嘴。

    梅童生雖是來者不善,卻不會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眼見席面擺的滿滿當當,有拳頭大小的四喜丸子與肥的流黃油的肥雞這兩道主菜,便甩開腮幫子開始喫,別人纔開始動筷子,他已經幹掉大半個肉丸子。

    等到桂五倒了一圈酒,梅童生已經開始衝第二個肉丸子伸筷子了。

    這般喫相,委實難看,桂二爺爺是主家,不好說什麼;鄰居張爺爺卻是個心直口快的,道:“這一桌八個人,你自己就包圓了兩個大丸子,叫別人喫不喫?”

    杜村長見狀,也勸道:“再好喫也要慢些,別噎着了,到底上了年歲。可憐見地,這些年你日子也不容易。”

    這一句話,真是說到了梅童生的心坎。自己人知道自己人的本事,他與次子都是不善農事,讀書又是半吊子;家中最有出息的就是大兒子,踏實肯幹,地裏的莊稼能侍候,讀書上也有天分,要不然也生不出一個好孫子來。

    可這有出息的大兒子,受了桂家拖累,被害死了,屍骨無存。

    “我苦啊!我家青松要在,這日子也過不成這樣精窮,連一頓肉也喫不起!”梅童生乾了杯中酒,錘桌道。

    桂二爺爺皺眉,這件事到底是桂家人心虛。

    桂五已經從座位上起身,正要過來相勸。

    “誰不知道誰家啊,守着百十來畝地還哭窮,咱們這些泥腿子活不活?”還是張爺爺開口道:“你家是沒了一個兒子,可當年鬧騰一場,連桂家的祖墳地都佔了,桂家老姑奶奶的嫁妝也都扣下,活人都能買幾個。這過了十多年了,舊話重提,又想要什麼?做人可沒有這麼貪的。”

    這張爺爺與梅童生同輩,年歲比梅童生還大幾歲,是梅童生大哥當年的朋友,又是當年“九丁之難”的見證者,知曉前後原由,才這樣不客氣的說話。

    梅童生被揭了麪皮,羞惱之下,一把掀了飯桌。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兒子白丟了一條命,我作甚不能鬧?要是我們老大還在,家裏有個頂樑柱,日子也就過起來了。可憐我那大孫子,不記事就沒了親爹,孤苦可憐,這都是桂家人造孽,都是桂遠那小畜生造孽!”梅童生站在炕上,挺着脖子,面色猙獰。

    桂重陽與桂秋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一句。

    桂重陽看了下炕上炕下十幾個客人,大家都沉默,顯然也是認可這一句。

    桂重陽的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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