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粗布馬褂的小廝騎着駿馬從官道飛馳而過,在王家大院門前勒住繮繩,利落下馬,小跑入院,一路狂奔高唱:“大爺中了大爺中了今科狀元”
消息傳入內院,衆人形色各異。
王仁牽着王熙鳳進門,便聽見蘇嬤嬤喜滋滋地,一句接一句的讚歎王子勝。沈氏雖然矜持,眉目間也滿是藏不住的喜氣。
王熙鳳丟開王仁,小短腿啪嗒啪嗒跑過去,一頭栽進沈氏懷裏,“母親,父親中狀元了”
“是”沈氏將她抱在膝上,又招手牽了王仁依偎在旁,突然有種此生足矣的感覺。
王熙鳳一雙眸子亮如星辰,仰起小臉蛋來,“那父親是不是就要回來了”
沈氏一滯,看着王熙鳳期待的眼神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得中狀元本事喜事。可一甲之名是要直接入翰林的。按以往一甲的走向,翰林一般都會任兩四年。那麼如今
王熙鳳見沈氏遲遲不答,大約也明白了,一張小臉垮下來,滿是失望。她還小,尚不知狀元是什麼。只從大人談論中知曉應該是好事,而且父親上京爲的就是這個。既然是爲了這個,那麼得到了自然就會回來。所以,王熙鳳一直以爲中狀元等於林寧要回來了。
結果
王熙鳳扁着嘴,顯見得就要哭出來。王仁忙安慰道:“妹妹別哭,父親不能回來。我們便去京城找他。”
一句話說的王熙鳳又笑了起來,唯有沈氏目露惆悵。若說丈夫有了功名,妻子隨去京都本也是可以的,奈何家中尚有老父。
王衡自那年受了刺激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去年因實在已不堪郎中之職,上書辭官,退出了江寧織造府,由皇上令派甄家接任。
這半年來,王衡的身體越發差了。王子勝乃爲長子,沈氏是長媳。自然是要留下的。
正想着,便聽得外頭有人傳話說:“大奶奶,老爺不好了”
不過四年的時間,王衡原本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層霧,渾濁不堪。他呆呆地盯着牀頂。
狀元狀元還是三元及第的狀元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兒子會這麼厲害,不過四年時間,從縣試,府試,院試一路過關斬將到殿試。
他應該高興,應該驕傲。他也確實高興,確實驕傲。但更加害怕。四年,短短四年時間,王家的發展已經和當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牙刷,牙膏,香皂,玻璃,超市
王氏連鎖已經開遍大魏各大府郡。下面的縣城或許還有所欠缺,但是府城卻都已可見王氏那由隸書修改描繪刻畫出來的商標。
這麼大的勢力,本應該是爲上位者所忌諱的。但林寧在最初就先下了手,把所有的計劃策劃案通過戶部的手上交給皇上,提出了所謂“國民合營”的方案。
天子不需出一分錢,只需一個認可,便可得到王氏集團百分之五十的股權。並且,每個項目分公司高層管理中,朝廷都可派兩人入駐。
將生意做到皇家的頭上,並且如此光明正大地讓皇家安插眼線和釘子,林寧大約也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但是誰人都不能否認在這樣的方式之下,林寧利用朝廷這座大靠山的便利,大刀闊斧,創出不少新奇玩意,打開了一片天地。便是自認皇商第一的薛家也望塵莫及。
你說有人眼紅那又如何背靠朝廷,他們敢嗎
你說朝廷會覬覦想獨吞嘿嘿,你當王家爲什麼能做得這麼大,那是因爲王子勝總能弄出各種營銷手段和新奇東西。滅了林寧無異於殺雞取卵。要想效益穩增不掉,細水長流,林寧是關鍵。再說,天子不是商人,沒那麼眼皮淺只盯着這麼點錢財,也還不至於容不下這點財富。
王衡長長嘆出一口氣,不必想他也知道,長子贏了。有長子在,皇家不會在允許次子在軍中出頭。皇上能容得下一個富可敵國的王家,容得下出謀劃策點石成金的王子勝,卻不可能容得下一個既有潑天財富又手握軍權的王家,更不可能容得下背靠金山銀山的大將軍。
兵,錢都有了,這是想造反嗎
林寧這一招等同於直接斷了王子騰的前程。
世上沒了王子騰,還會有其他可用之才。軍中,王子騰不過是個還算有點才能的新人。而沒了林寧,國庫將損失一大半的收益。且林寧之才,無人可以代替。
怎麼選,已經十分明顯了。更別說,林寧如今更有了狀元之名。他向世人證明了,他並不只是一個只會利用這些奇技淫巧媚上的佞臣。
王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呼吸越發沉重困難了些。他的耳邊不斷回想着林寧的話。王家爲何一定要從武
即便失了軍中勢力,王家也照樣可以屹立不倒,甚至可以同皇家的關係更親密。
執念啊,果然不過是執念。
早知道長子有此等能耐,他何苦擡舉次子。是他小看了長子。只是如今如今的局面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啊
不他總要試一試。
王衡顫顫巍巍伸出手來,對白章道:“召集族老,開宗祠。”
林寧和王子騰一前一後回到金陵之時,分家之事已經塵埃落定。
王家財產,這四年來和朝廷合營的,是他一手打造的商業王國,全都歸他。二王家此前的產業,他爲長子,得七成,王子騰得三成。另外王衡的私房,等王衡去後,二人五五作分。
這樣的做法並沒有經過他和王子騰的同意。當然分家之事乃是王衡做主,他爲家主,此等分法又十分公證,倒也沒有他和王子騰反對的餘地。甚至於不只是公證,還有些偏向於他。畢竟按這個社會的規矩來說,他和王子騰並未分家,那麼即便是他一手打造的商業王國,王子騰按理也可以分到一部分。
誰都知道這是一筆怎樣巨大的財富。王子騰怎麼會甘心。林寧幾乎可以看見王子騰脖子上爆出來的青筋。
“大爺,老爺想單獨和你談談。”
王子騰十分訝異,心潮涌動,差點沒忍住將對林寧的憤恨直接擺在臉上。四年,這四年來,他有很多機會可以立功升職,卻一直被投閒置散,只得了個從五品武將的虛職,卻半點機會和實權都不給。
如今,父親臨死之前也只想着見他嗎
王子騰的雙手在袖中緊緊攢拳,即便努力壓抑着心底的情緒,可依舊能見,鼻翼都在顫抖。
林寧起身入內,看着牀上氣若游絲,神色枯槁的王衡,不免有幾分唏噓。念着王子勝對其的那些父子情分,終究在牀邊跪了下來,握住了他的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