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濁世仙途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何去何從
    沒有人比雷少軒更清楚煞氣纏身的痛苦。

    當初在死囚營,未得傳大成智慧無相般若金剛伏魔經前,雷少軒被煞氣折磨得幾乎要發狂。後得傳佛經,鎮住煞氣,之後在太一宗內,又修習太清沖虛真經,神念修煉得十分純粹,神念之強,堪比金丹修士,煞氣已經無法影響雷少軒。

    然而,殺戮帶來的不僅是煞氣,冥冥中,殺戮過多,必然被天道所惡,這種懲罰便是命劫。

    煞氣雖然不可見,卻是有形有質,甚至普通人都能感覺到,雷少軒可以憑藉強大的神念鎮壓,不受其影響,然而命劫卻是冥冥之中,不可見,不可知,無知無覺,如何避之

    “過橋溺水,騎馬墜地,乘涼樹斷,飲酒噎喉豈不是說,我前路幾乎步步遇殺機不,步步隨時倒黴、殞命必死無疑”雷少軒苦笑道。

    雷少軒頗覺委屈,看着土地道:“我自信,我從未曾有心爲惡,所謂殺戮,不過是職責所在,我本是領軍的將領。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不領軍殺戮,換作他人領軍,難道不殺戮南征爲國策,非我能改之。天下久分必合,你身爲土地,必定見過無數王朝更迭,難道不明白如今,南越朝廷,國運不昌,想來氣數已盡,遲早被他國吞併,殺戮不可避免。”

    忽然,雷少軒心裏一動,恍然道:“你掌氣運福祿,此乃陰德之事,必然知道命劫如何避之,可對聖賢說:無心爲惡,雖惡不罰。命劫降臨我身,皆因我無心之惡,讓我如何心服”

    “哼你雖然無心爲惡,然而結果卻是讓生靈塗炭,又怎麼可能輕飄飄一句無心爲惡的話,就將命劫避之”

    土地冷冷道,“你可知,方圓百里,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今大地上屍橫遍野,無人掩埋,屍臭瀰漫,怨氣沖天,冤魂夜夜遊蕩哀嚎,衡河岸宛如鬼蜮,你敢說不該罰”

    雷少軒臉色爲之一黯,感到十分泄氣,一種無力感無可遏制地從心頭升起。

    大殿內一時靜得怕是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然而,當雷少軒心情低落到極致之時,一股莫名的不平之氣陡然騰起,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惡狠狠道:“土地,我自小無辜入死囚營,一路走到今日,未曾有過自由選擇,所選所行之路,幾乎都是老天強加與我。我無從選擇,靠着殺戮,闖過一道道生死關。所謂殺戮,歸根到底,難道不是老天借我的手行的殺戮嗎”

    雷少軒怒道:“土地,我誠信祭拜你,正是一心求善,自認爲善,求得你的護佑。天道讓你秉信衆之信念而生,我難道不是你的信衆嗎你拒絕我的祭拜,難道不是違背天道,違揹你的根本

    人非聖人,孰能無過我不相信祭拜過你的人,一點錯都不曾犯既然都有錯,不過是輕重不同,憑什麼我就不能祭拜”

    雷少軒想起押送苦海的路上,曾遇到一位和尚。彼時,和尚用一根鐵鏈稱量衆人的罪惡輕重,當時和尚曾說自己未來罪惡滔天,不可救贖,結果,卻被一位小姑娘的稚純好心所救。此時,雷少軒心裏閃過那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心裏忽然平靜下來,世上從無絕對之事

    雷少軒看着土地,頗有些諷刺道:“當日,我路遇一位和尚,和尚斷我罪孽深重,提不起量罪的鐵鏈,卻不料被一小女孩所救,和尚錯了,人人皆可救。堂堂一方土地神,竟不敢受我祭拜,尚且不如一小女孩,可笑”

    土地聞言,頗有些無奈,雷少軒這是賴上他了,猶豫片刻道:“天助自助者將軍過往殺戮,惹來命劫,將軍也可造福他人,得天之助。”

    雷少軒冷冷一笑道:“領軍殺戮,縱橫沙場,有機會殺千人萬人,然而哪來的機會,救千人萬人”

    土地擺擺手道:“此言差矣將軍身爲一軍之將,爲了南征毀壩,致使百姓流離失所;不過,將軍還身爲一州父母官,爲何就不能築壩,救一方百姓於水火”

    雷少軒聽罷,喫驚道:“你你讓我築壩”

    土地跺腳道:“毀壩,南越水師被迫撤退,將軍已經達到其戰略目的,再任憑霸湖水肆虐,受苦的不過是百姓而已。如果北魏統一南越,這一方百姓,便是你們的衣食父母,怎可不救”

    雷少軒聽罷,怦然心動。

    說到底,雷少軒從國子監畢業,入朝廷爲官時間並不長,骨子裏並未把自己當作朝廷地方重臣,而是把自己一名當命不久矣的修士。

    當初,雷少軒入官場不過是順勢而爲,絕非爲了高官厚祿,這也是雷少軒做事毫無顧忌,謀略天馬行空最根本的原因。

    雷少軒骨子恩怨分明,睚眥必報,毀壩之舉,讓無數無辜者喪命,此事一直折磨他,已經成爲雷少軒一個沉重的心理負擔,以至於常常心神不寧,否則不信神的他又怎會祭拜一方土地不過是想抓一根稻草,求得心安罷了。

    略一思索,雷少軒搖搖頭,面色陰沉道:“身爲南征先鋒,東軍指揮使,如今最緊要的事務,是迅速佔領衡河南岸疆域,否則毀壩有何意義”

    雷少軒凝視遠方,緩緩道:“再者說,當年先人築壩,歷盡千辛萬苦,徵用數十萬民夫,歷時數十年,死了多少條人命,才築成大壩。如此浩大的工程,我區區幾千人,有何能力築壩”

    說着話,雷少軒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忽然愣愣地說不出話來。此時,一個念頭慢慢地佔滿了腦海毀壩

    ,是不是真的錯了

    此念頭一旦生出,便再也驅之不去。

    雷少軒轉眼看着土地,興味索然道:“算了,該來的劫數躲不了。完成南征後,我找一處沒人知道的地方,一死了之”

    聞言,土地沉默片刻,道:“將軍錯了衡河南岸大片疆土已成洪區,缺糧缺藥,疫病流行,官府、軍隊人心惶惶,隨便一支偏師便可征服,何須將軍此刻,北岸的其他魏軍,正拼命地搶渡衡河,來南岸搶功勞。”

    雷少軒喫驚地看着土地,道:“你怎麼知道”

    土地點點頭:“我身爲一方土地,自然清楚土地上所發生之事。將軍如果無意爭功,那麼無需將軍,其他魏軍也能佔據南岸。”

    土地勸道:“將軍,霸湖大壩雖然崩潰,實則不過是崩塌出一條深溝缺口,如能迅速移除當初堵住泄洪道內的土方,再將大壩缺口堵上,湖水便能從泄洪道流入衡河,恢復正常,將軍所率數千人完全能夠做到。此事要快,否則拖得越久,缺口越來越大,假如大壩完全崩潰,就不是數千人,甚至數萬人能再次築壩的了,更遑論期間還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土地身形衰老羸弱,似乎隨時隨風而倒,顫巍巍地努力站立着,誠懇道:“將軍,論功,佔據十城百城,也比不過修築一壩。築壩是名垂千古,造福萬千的大功德佔據城池,不過殺人罷了。”

    雷少軒看着目光深邃的土地,頓時恍然大悟。其實自從自己進入土地廟,就已經落入土地的算計,土地的一句句、一番番話,都是爲了讓自己率軍返回築壩

    不過雷少軒並沒有生氣。一方土地,如果不爲一方百姓着想,又怎麼能叫土地神怎麼能受一方百姓祭拜

    沉吟半晌,雷少軒狠了狠心,道:“好前方不遠爲東興城,佔據此城後,我儘快率軍返回霸湖”

    雷少軒不在意是否立功,關鍵是要考慮孤軍的安全,掃清附近之敵,才能毫無顧慮地返回築壩。

    至於率軍佔據南岸疆域一事,雷少軒並不熱心,也不必要,爲何不想拉仇恨而已。

    此時,雷少軒心裏已然明白,渡河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六王子一定不會放過,必定率軍迅速過河。東軍除了佔領梅關、雁回關和風亭峽谷外,繼續佔據其他地方的意義不大,總不能把功勞搶光,不讓其他部隊立功吧六王子手下如此多的部隊,渡河後,如果寸功不讓六王子立,東軍必成六王子的仇人,六王子身爲後勤行轅總管,如果狠心爲難起東軍來,東軍的日子必然不好過。

    說完,雷少軒轉身欲走,卻被土地攔住。

    “將軍命劫在即,此時走,隨時殞命”土地微笑道,“且讓我助將軍一臂之力”

    決心一下,宛如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雷少軒平靜下來,看着土地,心裏着實有了些敬意。土地雖然不過是信念所化之靈,卻真正心繫一方生靈,不由得讓人不敬。

    “如何助我”

    “所謂命劫,不過是天道之咒爲善爲天道所喜,爲惡被天道咒,唯有陰德氣運可以抵擋我掌一方氣運,當可助你。將軍你看。”

    土地擡起了手,似招手又似揮手。

    雷少軒運破妄眼看去,只見四周茫茫一片,雲霧翻涌,雲霧間有五彩光芒,熠熠生輝。

    “靈氣”雷少軒吃了一驚。土地竟然能召喚靈氣。此刻,以土地廟爲中心,四周靈氣浩浩蕩蕩,無窮無盡,宛如大海翻涌。

    “你再看”

    不多時,雲海逐漸變成紫色,且越來越濃,宛如乳汁。

    “此乃氣運之氣”土地道,“氣運非信衆不賜,你給我上一炷香,然後在此修煉吧,引氣運加身”

    雷少軒看去,眼前的土地遽然消失,一道虛影端坐在大殿正中塑像石臺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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