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知道，其實他不老，甚至比她們也大不了幾歲。可漂亮的人，是永遠不會在乎一個相貌醜陋的人的。況且，她們也不認爲她們所商量的事情是不好的，是在作惡的，她們認爲那就只是一個惡作劇，一個對付自己不喜歡人的惡作劇。
董其昌討厭這種惡作劇，尤其是討厭這種自以爲是的漂亮姑娘們整出來的惡作劇。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對牛昕湉這個姑娘很有好感。
別的姑娘，看見他，都會故意躲開，彷彿看見了瘟疫一般，只有這個姑娘，雖然也懼怕他的臉，卻從未刻意的躲開過自己的視線，他甚至還能夠從她的眼神裏看到真正的關心和那種對於弱者的憐惜。
牛昕湉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叫他董老師，還會在他整理器材的時候悄悄過來幫忙，有時候還會帶着她的男朋友一起。他們曾帶着實物過來，跟他一起喫飯。
他不是個好人，從金萍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就不認爲自己是個好人，他覺得自己是個惡魔，是個隱藏在黑暗角落裏見不得光的惡魔，但惡魔也有不作惡的時候，比如遇見天使的時候。
董其昌看着許瑞欣她們把牛昕湉帶到了教室裏，他本想着直接去把牛昕湉帶出來的，可後來想想，還是算了，他覺得，應該讓這三個自持漂亮就目中無人的姑娘也受受教訓。
他跟着他們進入了教學樓，看到了那個被張晚晚叫過來的男生……
夜，越來越深，教室裏的燈卻始終只亮了一個。
董其昌看到張晚晚，許瑞娜，許瑞欣還有牛昕湉四個人走進了那間郭華曾經上過課的教室，轉而將目光對準了那個貓在黑暗裏的男生。
教室裏，召喚筆仙的儀式已經開始了，男生扎着耳朵在外面聽了一陣，突然用手捂住了肚子，然後往前後各自看了看，起身，朝着教學樓公共衛生間的方向走。
學校的衛生間都是大同小異的，大學跟小學、中學亦沒有什麼分別。男生抹黑進了衛生間，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太着急，他並沒有開燈，而是藉着衛生間裏僅有的那個小窗口透進來的那點兒餘光找了一個蹲位走了進去。
男生並沒有關門，不知道是他的習慣一向如此，還是篤定深夜的教學樓裏不會出現什麼額外的人。董其昌聽到了男生放屁的聲音，緊跟着是一陣嘰裏咕嚕的拉肚子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蹲位裏亮起了一束光，應該是男生自帶的手機。
董其昌聽到男生在自言自語，像是發微信語音：“美女，你們完事兒沒，我這邊江湖救急。晚上喫的東西不對，這會兒你們學校衛生間裏蹲着呢。方便的話，先送點紙唄。”
過了一會兒，董其昌又聽那男生說：“美女，晚晚，看見消息沒，看見就回一個唄，你總不能讓我在這裏蹲上一夜吧。”
董其昌沒有說話，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團皺巴巴的衛生紙，走到蹲位前，遞了過去。
“紙？我就知道美女你不會不管我的。”
男生看都沒看就把紙接了過去，等他搞完個人衛生，一手拿着手機，一手去掂褲子站起來時，纔看見站在那裏的董其昌。
“鬼……”
那個鬼字，男生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就被董其昌捂住了口。他的手機，掉在了地上，手機屏幕上是他剛剛給張晚晚發過去的短信息。
“那個男生呢，你把他殺了？”丁當翻看了一下近期的報案記錄，並沒有接到報失蹤的。
“沒有，我只是將他扔到了衛生間外頭那個大垃圾桶裏。”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殺他。”
“沒有，但我的確想過，可後來放棄了。不是因爲我心軟，也不是因爲我心善，而是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董其昌看了下自己的手。
他的手，十分纖細漂亮，丁當幾乎能夠想象出他當初用這雙手捏着粉筆在黑板書寫知識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爲那場意外，他或許會成爲現在網絡上很流行的那種別人家的帥老師。
“你沒有殺他，那他後來去了哪兒？”丁當繼續追問。
“我知道。”常泰丟出一疊照片，照片上都是監控攝像的截圖，截圖中有個倉皇的幾乎像是一團黑色影子的人影。“他叫馬世康，算是師範子弟，他的爸爸馬國民就是這所師範學校的老師，因爲身體原因，兩年前就退休了。在董其昌將他丟進垃圾桶且在垃圾桶裏短暫昏迷了一陣兒之後，他就從學校裏逃走了。至於逃走的原因，大概是以爲自己真的見到鬼了。
“那頭兒你是怎麼靠着這一點點影子知道他是馬世康的？”
“靠分析。我瞭解到張晚晚曾找過一個校外人員，試圖在招筆仙的夜裏，讓其扮鬼嚇唬牛昕湉。可查看學校這些視頻資料的時候我並沒有發現這個所謂的校外人員。張晚晚、許瑞娜，許瑞欣她們都是師範學校的學生，她們喫住在學校，沒有出入記錄很正常，可這個校外人員又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呢？”
“趁着學生放學或者出去喫飯的時候混進來的唄。大學又不是中學，門衛沒那麼森嚴。”
“你說的沒錯，大學的門禁系統不像中小學那麼森嚴，可洛城師範學校是不同的。你忘了，這所學校前一陣子剛發生過命案。因爲那起案子，師範學校加強了管理，但凡出入這所學校的學生必須憑藉學生證，而且在門口還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一旦發現不是本校登記在冊的學生，這個人臉識別系統就會啓動，並且發出報警。
當然，根據我們辦案多年的經驗，再好的系統，也都只是機器，是機器就會存在漏洞。所以，我特意又把這些視頻資料給看了遍，最後找到了這個。我拿着這個再去學校裏問，很容易就問到了馬世康。再調查一下他跟張晚晚她們之間的關係，一切也就明朗了。”
常泰說着，還拿了一個手機放在桌上。
“除了我剛剛說的那些之外，我還找到了這個。這是學校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在垃圾桶裏撿到的。手機沒有開機密碼，阿姨一打開就是這個聊天界面。她以爲是哪個心大的學生在丟垃圾的時候誤把手機也給扔進去了，就把手機交到了教務處，請教務處的老師幫着尋找手機的主人。”
“這阿姨真是個好人，這要是換了別人，看見手機能用，還不得順手拿回家去。”
“別的地方可能會，但師範學院不會。”董其昌開口道：“因爲在這所學校裏工作的人，不是退休的，在家閒不住的老教師，就是在職教師的家屬們。這些人，通常不會起這種貪便宜的念頭。”
“說說張晚晚吧，你是如何殺了她的？”
“我沒想殺她，至少最初的時候，我是沒有這個打算的。我不清楚那間教室裏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等我把那個臭小子丟進垃圾桶，返回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就只剩下了牛昕湉一個人。她像是嚇壞了，渾身哆嗦着坐在地上。我走過去，叫她的名字，她卻沒有一點點的反應，只不停地說着鬼，鬼。
我把她扶起來，告訴她這世上沒有鬼，就算有鬼，也不及人心可怕，讓她趕緊回宿舍裏去。她看了我一眼，就驚叫着跑開了。我有些後悔，她原本就嚇壞了，深更半夜的又看見我那樣的一張臉，豈不是要把魂給嚇飛了。好在，那三個人已經不在了，我想着牛昕湉稍微恢復一下，總會回宿舍去的。我想先找到那三個人，給她們一點兒教訓。如果……如果我知道牛昕湉回到宿舍就會出意外的話，我一定不會離開，就算離開，我也會提醒跟她一起住的那些同學，讓她們好好看着她。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董其昌突然用手抱住了頭，而且還在不停的用手去揪自己的頭髮。
“董其昌！董其昌，你看着我，那不是你的錯，牛昕湉的事情，不是你的錯！當然，我是說大錯不在於你，你還是要多多少少負那麼一點點責任的。”
“對，不是我的錯，是張晚晚她們的錯。”董其昌的表情開始變得可怕起來，只一會兒的功夫，竟變成了一個扭扭捏捏的女人的樣子：“長得漂亮的女人都該死，尤其是那些長得漂亮還要欺負人的女人那就更該死了。”
“頭兒，他這是精神分裂了嗎？”丁當往後退了半步。
“根據學校提供的資料，董其昌的確患有精神類的疾病，且曾經入院治療過。”常泰抽出一份檔案來遞給丁當：“但這份檔案上並沒有寫明董其昌患上的是何種精神疾病。現在，還有時間，你去打個電話，聯繫一下當初給董其昌看病的那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