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地府篇 第166章 佛手(17)
    淅淅瀝瀝的雨,像是永遠也下不完似的。

    刑如意怕冷,尤其是陰雨連綿的時候,她總覺得那一絲絲的涼意可以透過身上厚厚的衣物鑽到骨頭縫裏去。她抱着狐狸,將自己窩成小小的一團,懷裏是暖的,可兩個肩膀,依然冒着冷氣。

    “我討厭下雨天。”

    她嘟囔,嘴巴撅起,伸手撥開簾子,看向馬車外頭。

    馬車已經駛出了洛陽城,正沿着官道向南前行。她從未想過,中年男人的家,距離洛陽城是這樣的遠。

    男人也趕着一輛車,與刑如意的這輛馬車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又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刑如意感覺馬車一頓,緊跟着聽到了中年男人的聲音。他說:“掌櫃的,我家就在前頭,那個院子外頭有飲馬槽,院門是黑色的那戶人家。我娘子在家,我擔心她生我的氣。”

    刑如意瞭然的撥開車上的簾子,對着站在車前的男人道:“知道了,我就說我是過路的,趕上下雨天,道路泥濘溼滑,想借用你家避避雨。”

    “如此甚好,我娘子心善,定會讓你們進去的。”男子拱手作揖,駕着自己的車拐到了了另外一條小路上。

    先前聽中年男子的描述,以爲他家是那種尋常的農家院落,到了,才發現是個挺氣派的房子。當然,這個氣派是針對她之前在腦海裏幻想出來的那處房子說的。

    院子有院牆,院牆是用泥胚圍成的,有一米多高,刑如意踮起腳看的話,隱約能透過院牆看見院子裏的情形。院門的確是黑色的,但卻是用了幾塊木板拼成的,門上掛着一把老式的銅鎖,銅鎖下面還墜着一個紅色的穗子。穗子有些年頭了,脫色脫的厲害。

    刑如意下了馬車,抱着狐狸走到門前,伸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院門後面立刻有了迴應,聲音卻不似中年婦人,而像是老嫗般蒼老疲憊:“誰呀?”

    刑如意清晰的答道:“過路的,雨大,想要借您家避避雨。”

    “你去別家吧,我家沒地方。”

    唔,這答案跟預想中的有些不大一樣啊。

    “我傷了腿腳,實在是走不動了。您就行行好,讓我進去避一避吧。”

    黑色的木門開了一條縫,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婦人從門後探出頭來,先是眯着眼睛將刑如意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後將目光定格在她的腿上。

    虧得刑如意機靈,早在聽見聲音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崴腳的目光。此時,更是露出了一臉痛苦的樣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老婦人:“大娘,我傷了腳,實在是沒辦法走了。我看您這院子挺大的,就借我一點地方避避雨就好。”

    “姑娘是打從哪裏來的?”

    “洛陽。”

    “洛陽城裏的?”

    “是,是洛陽城裏的。”

    “既是洛陽城裏的,又爲何出現在這裏?”

    “昨日回鄉探親,原是今日回城的,誰知走到半道,那幫我駕車的車伕見雨大,道路難行,竟要臨時加價。我一個年輕姑娘家,出門在外,怎麼可能多帶銀兩。那車伕以爲我小氣,故意不給,竟獨自離去。我嘗試着自己駕車回城,奈何這馬兒不聽話,沒走兩步呢,就把我從車上給摔了下來。大娘您看,我這好端端的衣裳上全都沾了泥巴。還有,我這腿也傷了,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刑如意的車伕,原就是狐狸變化出來的,到了地方,自然就消失了。她身上的污泥,也是剛剛準備演戲的時候讓狐狸給變的。有演技加持,再配上她可憐兮兮的小嗓子和表情,不是真的,也說得跟真的似的。

    “不是我老人家心狠,不讓姑娘你進來,而是我這家裏不乾淨,害怕連累了姑娘。”

    “不乾淨?”刑如意一眼望進老夫人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大娘,您別看我現在穿的是綾羅綢緞。我呀,也是鄉下長大的姑娘,不挑剔的。”

    “我說的不乾淨,不是姑娘你以爲的那種不乾淨。老婦人雖住在鄉下,卻也是個利利索索,愛收拾的人。我說的不乾淨,是我這家裏有鬼。姑娘沒看到嗎?我這門上是畫着符的。因爲這個,村子裏的人都不與我們家說話,我也唯恐連累了人家。姑娘,若是能走的話,還是再勉強走一走吧。喏,你順着門前的這條路,再往前走五十米,拐角處就有一戶人家。”

    “有鬼啊。”刑如意順着敞開的門縫往院子裏瞧了瞧:“那正好,我可以幫着大娘您抓一抓。”

    “姑娘會抓鬼?”

    “嗯。”刑如意點着下巴:“之前沒說,是怕嚇到大娘您,我其實是茅山一派的傳人,日常做的就是捉鬼降妖的活兒。”

    刑如意隨口編纂着,反正大娘也不知道茅山在哪兒,也不怕她去找人打聽。

    “姑娘,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老婦人將門打開,直接站到了刑如意的跟前:“姑娘當真是會捉鬼的?”

    “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好端端一個姑娘家,總不會爲了避個雨就把自個兒的性命給搭進去吧。還有,大娘您看看我的這雙眼睛,裏頭藏着一絲絲的害怕沒有?我呀,真是會捉鬼的。”

    刑如意剛說完,胳膊就被老婦人給抓住了:“姑娘,若姑娘真是會抓鬼的,還請姑娘隨我進去,救救我家芝芝。”

    芝芝?

    哦,對了,想起來了。那穿着蓑衣的中年男人似乎說過,他之前的娘子,閨名就是芝芝。

    可他之前的娘子不是死了嗎?而且死前,就已經是父母雙亡了呀。

    難不成,他後來娶的這個娘子也叫做芝芝?

    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呢。

    進了門,發現這院落的格局卻如那中年男子所說,刑如意心中疑惑更多。

    老婦人將刑如意帶到了堂屋旁邊那間單獨的小屋裏,這屋子一看,就是單身姑娘住的閨房。一景一物,都是年輕姑娘的喜好。屋子靠東的方向擺着一張牀,牀幃落着,看不清楚裏頭是否有人。

    “姑娘請坐!”老婦人指了指房中的凳子。她自己,先是嘆了口氣,緊跟着將目光從那落着的牀幃上收了回來:“不瞞姑娘,老婦人年輕時也是住過城裏的。”

    “大娘住在哪裏?”

    “住在哪裏已經不重要了,自從我家老爺去世後,我那房子,鋪子就全給我大伯哥和嫂子給強佔了。他們隨便給了些銀子,就說是買下了我家老爺留給我們母女兩個的全部家當,我帶女兒去衙門告過官,可不頂用。沒辦法,只能帶着女兒回到鄉下,買下了現在的這處院子。原想着,母女兩個,只要手腳勤快,總不至於餓死,卻沒想到這院子,竟是個鬧鬼的。”

    “鬧鬼的?”刑如意朝着院子裏看了眼,心說這老婦人的說法跟那個中年男人說的不太一樣啊。

    “起初買下這院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這院子,雖說地方偏了些,可還算乾淨,裏頭的東西也是齊全的。當時問村長,村長說這院子的主人不在了,家中也沒有別的什麼親戚。與其讓它留着破敗,倒不如便宜點兒賣給我們,也算是可憐我們母女,給我們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等買下了這院子,才從旁的村民口中得知,村長之所以將這院子便宜賣給我們,不是因爲他好心,而是因爲這院子鬧鬼,他想着讓這鬼糾纏上我們,村子裏就安生了。”

    “這村長也真可惡!你們既知道了真相,怎麼不去找他說理去。”

    “孤兒寡母的,就算說理,又能說過誰去。我們身上的錢本來就不多,又買了這院子,就更剩不下什麼了。思來想去,也只能暫時住在這裏。”老婦人嘆了口氣:“若早知買下這院子會害了我的芝芝,說什麼,我也是不會買的。可眼下,都晚了。不管是走,還是留,我的芝芝,都逃不過那個鬼的糾纏。”

    “那個鬼,您是親眼看見的嗎?”

    “是親眼看見的。”老婦人點頭:“我一把年紀,也是一條腿邁進閻王殿的人,我如何會瞎說。就算會瞎說,也不可能拿我的女兒來說啊。”

    “那您都看見了什麼?”

    老婦人壓低聲音,看着那排靠牆生着的紅色玫瑰:“一個男的,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就站在那束花叢裏,一動不動。”

    刑如意心說,那不是到胭脂鋪求助的那個中年男子嘛。好端端的,他怎麼就變成了老婦人口中的鬼。

    心裏想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那叢開得十分嬌豔的玫瑰花,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中年男人站在花叢中的場景。唔,那場景,有些不搭呢。

    “還有嗎?”

    老婦人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落着的牀幃說:“在我們來之前,這院子已經租過三戶人家,那三戶人家都……都沒了。”

    “都沒了,是都死了的意思嗎?”

    “要是都死了,反倒好了,可是沒了,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那種。”老婦人伸手指了指牀上:“我的芝芝,要不是我提前請了師傅,給她穿了畫有符咒的衣裳,只怕她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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