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把柄部是銀色骷髏的精美小鑰匙打開帶來的小木箱,從裏面拿出幾張紙,又抱出一臺有兩本詞典那麼大的儀器。
看上去很像一臺打字機,就是人們還沒發明電腦和打印機之前,不用機械原理推動的那種。
這種東西我只見到過圖片。
它的機身主體是紅棕色的木質結構,表面上隱約可見細密的金屬色裝飾紋路順着結構的線條延展。很多部分都感覺到了歲月帶來的磨損和褪色,但是它被擦拭的一塵不染,金屬部分都閃亮閃亮的。
就像我印象中的機械打字機那樣,圓圓的按鍵下面是l型的金屬桿。
金屬桿伸到本體內部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出紙的那一段下方。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按鍵,每一個都沒有我的指甲蓋大。上面用浮雕的形式刻着某種看不懂的文字。
第一次在這裏看到字母式的文字呢,而且不是我們熟悉的字母,更像是某種象形符號。
“你感到很困惑。”她把儀器擱在面前。
“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滿腦子都在想到底發生了什麼,出了什麼事。”
我點點頭。
“最開始的兩天連想這些的餘裕都沒有。”
“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她把手肘擱在桌上,兩隻手夾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但是天藍色的眼睛仍然望着我。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語速很慢。
“但是需要事先提醒的是,這個答案你肯定不會喜歡。”
“請告訴我吧。”
我整了整裙襬,直起腰。
我要一個答案,必須要。一切都稀裏糊塗的狀況不能再持續下去,不然我早晚會逼瘋。
冒險者協會既然知道答案,聽到答案前我不會走。
“你死了。”她把手從臉上拿開,看着我開口了。
“我很抱歉,這裏是死後的世界。”
第九章
死了
我不明白。
現在,難道我不是衣着整齊,正坐在這裏嗎
房間裏一片寂靜。
我聽得到窗外傳來的清脆鳥鳴和自己逐漸急促的呼吸。
桌子,整潔的牆壁。
坐在對面的接待人姐姐,好聞的香水味道從她的身上飄出。
死了
她沒有說下去,正看着我。
應該說點什麼嗎
“我不明白因爲,那個死了什麼的。”
“我感到很遺憾,雖然難以接受,但這是事實。”
“不,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覺得難過,無法接受。因爲啊......
“自打在這裏的第一天開始,就覺得自己好像每天都在垂死的邊緣。”我說.“只是缺乏實感。”
如果已經死了,難道還會在死一次
死掉的人還有必要喫東西嗎既然沒有爲什麼會餓。
“你確實在上一個世界裏死去了。”她掏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什麼後,據在手上翻過來給我看。
是一幅潦草的小示意圖,畫的像是一串燈籠。上面的燈籠伸出一個箭頭連接着下面的燈籠,每根繩子旁邊還畫着一個小骷髏頭標誌。
“看了就懂了吧,死亡其實這是靈魂旅途的一部分。在上個世界失去,在下個世界復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姐姐。但是畫工完全是小朋友塗鴉的水準。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你的眼神裏帶着有點讓人不爽的”
“是錯覺。”我火速回答,同爲女性是可以理解這種敏銳直覺。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這個世界裏等於是再活一次,所以生存的煩惱是一樣的。”
這就意味着需要喫飯,賺錢,工作,也會生病,流血,直到死亡之後,去下個地方。
“......天堂就是這樣嗎真是幻滅啊。”
“這裏當然不是天堂,只有最純潔無暇的靈魂纔可以去那裏。”她出聲糾正我的自言自語。“天堂離你和我,還有這裏的其他人都還很遙遠,這個世界只是密如蛛網的靈魂轉世網絡裏的那麼一個交匯點。”
“沒關係,沒有急着去的理由。”我說。
她似乎鬆了口氣,朝後靠在椅背上。
“你很堅強嘛,結心。”她站起來走到茶櫃旁,拿出了兩個杯子,倒上水後端回來後,在我面前放下了一杯。
“啊,非常感謝。“把茶捧在手心裏,熱乎乎的。
“不客氣,你們這種人雖然不多,但是在漫長的職業生涯裏,我也見到幾個都是男孩子呢,卻沒有你一個女生冷靜。”
“哎會是怎麼樣的”
“哭,嚎叫,發瘋,砸東西,胡言亂語,幹什麼的都有。有個男人走出協會後,站在街上拿刀抹了脖子,認爲這樣就能醒過來。”
“那他”
“他如願以償地又死了一次,”她看向窗外,“但是我要提個醒,這種行爲是徒勞的,不要試。”
“爲什麼”
那個人沒有如願以償的轉世嗎
“初來者在這裏死去了一次,第二次會變成小寶寶在這裏的普通人家裏出生,到時候什麼也不記得到了,懂嗎”她時候,“把第一次也算上,靈魂一共要轉世七次,滌淨自己所有的記憶後纔會前往下一個旅程。“
“真的沒人試過,順着繩子往回爬嗎”
“沒人成功過。”她簡單的回答後,嘴脣緊閉。
她是個好人,至少沒有試圖欺騙我。看來並非完全沒有方法。但現在對我可能也意義不大,或許即使有也只能說是純理論上的東西。因爲如果隨便哪個人都死後還魂,那豈不是有機會和幾百年前的古人一起坐公交車了。
“我沒有太多過去的記憶,沒有做那種事的動機啦。”我說,“順便問一句,失去記憶的情況,很常見嗎”
“嘛,算是吧。”她點點頭。“比方說死前腦子受損了,或者精神受到刺激。”
“唔哇.......”
聽起來好可怕。
“那你呢,姐姐記得生前的事嗎”
“我記得。”
她垂下頭看着地面,遮擋臉的頭髮後面傳出了微弱的笑聲。過了片刻,她再次擡起頭,把頭髮撥到一邊。
“有些羨慕。”我說,“畢竟我連自己的身份,和家人朋友的名字都記不起來。順便問一句,姐姐你在這個協會里工作了多久啊”
如果初次來臨的人那麼少,她還見過幾個的話之前好像有人說過二十年前才見到一次來着
“哎呀,想趁亂打聽別人的年齡可不好哦,”她捂着嘴輕笑,“先別管我的事了。你的眼睛,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就失明瞭嗎”
果然目的被發現了算了,還是老實回答問題吧
“嗯,還在流血。”
“這種現象也是死亡的迴響之一。”她說,“傷口,和之前收到的傷害有關係。”
......迴響,傷口
“也就是說,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吧。”
“是的。”
“儘管這樣,我還是想要想起來。“
“很難。或許有這樣的方法,畢竟這個世界很大,答案在某個沒人去過的地方藏着。
”她轉過頭,認真地看着我。
“但是最好不要去找,即使找到了沒有任何好處。又能怎麼樣最壞的情況下,你會做比剛纔我說的那個男人還要蠢得多的行爲。”
我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裏有一團東西,被濃霧一樣遮蓋,在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就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
即使試圖去做別的事情讓自己分心,它還是時不時的掠上心頭。
一定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很不該忘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