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靠近我!”
現在我才注意到,自己已經赤身裸體,被灰燼所包裹。可我對他那麼說的原因,並不是因爲害臊。
“巫妖消滅了。”他沒有停下腳步,穿過我身邊。“預言師英勇戰死,莉亞和我受了傷,精靈的話,我這就過去看看還有沒有氣。”
“赫爾.....前輩。”
“喔喔——這傢伙也命大。所以你打敗了巫妖,外面應該沒事了。小鎮恢復了安全,就是這樣。”
“我——”
“其他的,我什麼都沒看見。”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皺着眉頭,對着我勉強笑了笑。
笨蛋,分明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
真的可以嗎?
回到過去,回到今天之前的日子。
和同班們一起歡笑、一起爲錢煩惱,一起捉貝殼,一起在危險的任務裏浴血奮戰。
之前,經常因爲萬年缺錢,和莫名其妙的工作而感到委屈,疲勞。分明只是不久之前的事,現在卻恍如隔世。
永世飢渴,永世詛咒。
惡魔消失前的最後言語繚繞在我的耳邊。
“不行哦,前輩。”
我低下頭,嚥了口唾沫。
“我已經不是那個你認識的人了。”
旺盛涌動的鮮血氣味吸引着我,我已經不受控制的的出現了把他開膛破腹,吸取血液的想象。
他的腳在到我的正前方停下,我擡起頭望向她。
“胡說些什麼,你不就是——”
他的笑容僵住。
可怕的可能性涌上來。
我的臉,是不是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慌忙地轉身一跳,越過半個房間直接降落在中央隆起的設備臺附近。
水晶屏幕,應該可以當鏡子。
我擡頭看向光滑屏幕上映照出的自己的臉。
“呼......”
我摩挲着自己的面目,仔細確認。
說不上的感覺,似乎有些地方發生了改變。
但是皮膚仍然光滑、並沒有被火焰灼傷的痕跡。
“......欸?”
我和鏡中的自己對視。
空洞的右眼眶沒有變化,而原本黑色裏帶着褐色的左眼,變成血紅色。
不是暗紅,就像剛剛噴出的血一樣鮮紅。
惡魔親王,“血獸”的眼睛。
“回不去了......”
看到這樣的眼睛,就連大人也會被嚇壞吧。
我走向他,赤裸的雙足踏上惡魔留下的褐色灰燼。
“這樣又怎麼了!”他把手一甩。“你就是你,蹩腳的見習法師,大家認識的那個人。只不過是眼睛換了個顏色而已——”
他脫下自己穿的外套,朝着我走過來。
“先穿上這個——,省得以後說我佔你便宜。”
我後退了兩步,躲開了他的手。
“啊哈哈......前輩,梅爾男爵可不會這麼認爲。”我勉強試着用原來的態度,換上輕快的口氣。“他們可能會拿出錘子和木樁衝上門哦。”
“笨蛋,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艾琳和我們肯定會——”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會怎麼做。
一如既往地堅決庇護我,站在我和鋒刃之前,就像上次一樣。
“我不配。”
“哈!?”
因爲恐懼死亡,我把身體交給了惡魔。
明知會把你們至於危險之中,我還是這樣做了。
“前輩,帶着莉亞和西勒斯先生走吧。告訴協會和領主的人,巫妖的問題已經解決了。而我和莫提斯先生死在了這裏。”
他抓住我的肩,前後搖晃着。
“別說狗屎一樣的廢話了!憑什麼聽你的啊!今天就是來硬的,我也要把你帶回——”
“把手放下。”我仰着頭看着他的眼睛。
用最輕柔的,帶着一絲誘惑的柔軟語調說。
“......”
他的手離開了我。眼神裏憤怒和焦急消失,眼神失去了焦點。
我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回憶起在農場的時候遇到的那件事。
這就是答案,我一開始就是揹負着詛咒降生於此世。
“巫妖,出來。”
大廳裏一片寂靜,連前輩的粗重呼吸都一清二楚。
“請出來,我知道你就在前面。”
只剩下頭顱的骸骨在我的面前現形。
“現在還有什麼事嗎——女士?”骷髏空洞的語氣裏有些猶豫。“你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現在的你,還能幫我把這裏還活着的三個人傳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嗎?”我說,“如果是我自己來做,動作可能太粗暴。”
“當然。”
“那就請這麼做吧。”
頭骨的嘴一張一合,像是發出了無聲的喊叫。
赫爾前輩、莉亞和躺在稍遠地方的精靈身體上發出微微的藍光。
“那麼,會把他們傳送到月門鎮。”
話語直接在我的腦海裏響起。
“那樣就可以。”我點點頭。
藍色的魔光增強,然後帶着他們一起突然消失。
再見了......前輩、莉亞,還有協會曾經照顧過我的好心人。
光着身子的我走到中間的高臺邊,坐在臺階上抱住膝蓋。低下頭把臉靠在上面。惡魔的灰燼仍然粘在我胸口上、臉上、腿上和腳底,像不散的幽魂一樣,警告着我已經揹負的東西。
希望你們找到一個更合格的同伴,好好的活下去。
現在只剩下了一個人,一具屍體,和一個漂浮着的骷髏頭顱。
——我,還算是人類嗎?
深夜。
干戈止息的第三個夜晚。
我穿着用巫妖臨時爲我創造的白底紅紋連衣裙,站在墓穴尖塔的頂端。這件衣服非常合適,與我深紅色單目的色調相配。
天色應該已經漆黑,但並沒有困擾到我。
耳邊時不時響起的鳥鳴,和野狼悲涼的呼號。
背後亮起了一到紅光,然後消失。
我沒有回過頭,只是默默地看着遠處。
“結心女士。”
巫妖的頭骨飛到了我的旁邊,他衝着我把額頭往下低了低,像是在鞠躬。
“巫妖。”我簡單的迴應了他。
“再次爲傷害您和您的朋友,致以歉意。”
他空洞的眼眶望着我。
他表現得彬彬有禮,而不是之前的那個渾身散發恐怖氣息,以一己之力碾壓我們全隊的強大巫師。
“已經不要緊了。”我說,“如果是特意爲了說這句話而來的話——沒有必要,我不會報復的。”
畢竟,被惡人利用的冒險者協會和我們也並非毫無過錯。
儘管如此,前輩或者莉亞如果真的被殺,或許我就不會那麼寬容了。
“並非如此。”他給出否定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