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個姓,都是一樣的血脈,但從他一出生,就註定要操刀相向,誰又會饒過誰?
季崢沒急着辯駁,笑着抽了根菸叼進嘴裏,不疾不徐的劃了火柴點燃,深吸一口,吐出一縷青煙。
做這些的時候,他的動作很慢,身體微微放鬆,透着股子慵懶。
青煙籠罩着他的臉,微微柔和了他冷硬的五官,莫名讓人覺得,他抽的是能讓人上癮讓人醉生夢死的東西。
衆人看得愣神,季崢把手裏的火柴盒轉了兩圈揣進兜裏,左手食指和中指夾着煙輕輕磕掉菸灰:“昨晚我的確出門了,然後呢?”
他出了門又能代表什麼呢?有誰親眼看見他剁下蘇志耀的手了嗎?
見季家站在自己這邊,蘇志武沉不住氣了,猛拍桌子怒道:“季崢!你最好能解釋清楚昨晚亥時到子時之間,你去了哪裏都做了些什麼!”
“我要是不解釋呢?”
季崢咬着煙反問,眼睛微斜,揚起個輕蔑的弧度,絲毫沒把蘇志武放在眼裏。
蘇志武到底年輕,沒那些老狐狸那麼沉得住氣,要是蘇老爺子在這兒就會多一個心眼兒,季崢可是帶着十來車兵回來的人,他要動蘇志耀,多的是法子,腦殼被驢踢了纔會蠢到自己親自動手。
蘇志武現在這麼不依不饒的追問,最後只能讓自己和蘇家走上不能迴轉的尷尬處境。
可惜蘇老爺子昏迷着並不在這兒。
蘇志武知道老爺子年紀大了,想過要把蘇家的大權交給他。
但老爺子沒逃過‘百姓疼幺兒’這個俗例,雖然蘇志耀紈絝好色不成器,卻是老爺子的老來子。
老爺子是真的疼極了蘇志耀這個小兒子,生怕蘇志武掌權以後對蘇志耀不好。
現在蘇志耀被廢了手,蘇志武滿腦子都是表現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對弟弟的維護寵愛,好讓老爺子能放心的把蘇家大權交到他手上。
被季崢這麼一激,蘇志武失了理智,從腰間拿出一把殼子槍對準季崢。
“二少要是不說個明白,就別怪我今天對你不客氣了!”
賓客中有不少女眷,見蘇志武掏出槍,女眷紛紛失聲驚呼,下意識的起身想奔逃,蘇志武擡手衝房頂打了一槍。
“都給我坐下!”
蘇志武厲聲命令,鎮住了那些女眷。
他那一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正對着自己頭頂,一槍上去,碎瓦礫和房樑上的灰塵撲簌簌掉下來,威風沒耍成,反倒被弄了個灰頭土臉。
“蘇志武!你給我把槍放下,老爺子沒放權,蘇家還輪不到你耍橫呢!”
趙德山高聲提醒,身體卻悄悄往旁邊挪了挪,離季崢遠點,以免蘇志武沒準頭誤傷了自個兒。
蘇志武脾氣暴躁,容易衝動,要是真跟個爆竹一樣崩了季崢,不止是對趙德山,對整個恆城的人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所以趙德山剛剛那句話明着是呵斥蘇志武,實際上卻是在踩蘇志武的痛處,提醒他要想做蘇家家主,得先把今天的場子壓下來。
這般想着,蘇志武骨子裏的血都開始發燙沸騰。
季崢是多招人恨的主啊,他要是把季崢崩了,別說蘇家,就連在恆城他也能橫着走吧?
想到以後的威風,蘇志武紅了眼,舉着槍對準季崢。
“季崢,我再問你一遍,廢掉我弟弟一隻手的人是不是你?!”
蘇志武的聲音在細微的發着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興奮,因爲他自己臆想出來那唾手可得的權力和風光。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問季崢是不是兇手,季崢也沒繞彎子,直接回答:“不是!”
他只讓張旭套上麻袋揍了蘇志耀一頓,沒讓廢手。
這種時候蘇志武已經聽不進去季崢說什麼了,他緊緊抓着手裏的槍,手心浸出汗,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就可以做蘇家家主了!
嘭!
蘇志武扣動扳機。
這一次,他瞄準的是季崢的腦袋!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季崢沒有起身躲避,只是極細微的偏了偏頭。
那是一個極細微的弧度,卻完美的躲開了蘇志武開的那一槍。
子彈擦着季崢的鬢髮飛過,打中了掛在牆壁上的壽匾。
燙金的壽字被打得支離破碎掉在地上。
恆城迷信,做壽當天,壽匾被打爛那是子孫不孝,要折壽的。
蘇老夫人還在這裏坐着,見狀變了臉色:“逆子!你瘋了!那是你爹的壽匾!”
今天他若是拿不下季崢的人頭,就憑壽匾這件事,蘇老爺子也絕對不會把蘇家大權交到他手裏了。
“季崢,去死吧!”
蘇志武拿着槍大叫着朝季崢衝過去,邊衝邊連開數槍。
前廳一下子陷入混亂,女眷在不停的尖叫,慌亂的奔逃,蘇家的護院卻堵着門不讓任何人跑出去。
蘇志武果真是沒練過槍術,情急之下只知道亂打一通,子彈連季崢的衣角都沒捱到。
幾槍之後啞了聲,子彈打完了。
聽見那一聲卡殼聲,季崢脣角一揚,長腿勾起一個凳子踢向蘇志武,手上被擊落在地,蘇志武還沒反應過來,季崢整個人向獵豹一騰空撲過去,直接把蘇志武摁到地上。
蘇志武摔得腦袋發懵,臉上重重的捱了兩拳。
季崢這兩拳用了十足的力道,蘇志武都能聽見自己顴骨碎裂的聲音。
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銳利的疼痛自顴骨刺入腦中,他悶哼一聲,被季崢揪着衣領拎起來。
“知道老子要廢一個人的手有多簡單嗎?”
季崢在蘇志武耳邊低聲問,像自煉獄走來的拿着奪命刀的修羅。
蘇志武一下子從剛剛臆想的風光中清醒過來,一顆心涼得透透的。
他剛剛是哪兒來的狗膽覺得他能憑一把槍殺了季崢?
蘇志武瑟縮着搖頭,剛要求饒,被季崢掀到旁邊的圓桌上。
“二少,我……”
蘇志武顫抖着開口,被季崢一腳踩住腦袋,那把被凳子擊飛的槍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季崢手裏,他猙獰冷漠的笑着問:“想殺我?”
蘇志武想搖頭,卻動彈不得,右手被季崢按在桌上。
他預感到即將會發生什麼,心跳到嗓子眼,堵住了那些求饒的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見季崢抓着那把槍猛的一下砸在他右手手背。
槍桿是鐵做的,剛開了幾槍,槍口還有餘溫,但槍口很鈍,連捅個稍微大點的蘿蔔都費勁,蘇志武不知道季崢是怎麼把這把槍插進他的手背的。
明明季崢看上去也沒怎麼用力,那槍桿卻輕易地貫穿了他的手背。
季崢的動作太過乾脆利落,所以蘇志武是在怔愣疑惑以後才感受到了滅頂的疼痛。
那疼痛超過了他的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他甚至連痛呼都來不及發出就昏死過去。
蘇志武暈過去以後,季崢還保持着踩他腦袋的姿勢沒動,他嘴裏叼着那根菸嘬了一口,自鼻間泄出一縷青煙,好像剛剛不過是跟別人玩了個好玩的遊戲。
旁邊的人還亂着,趙德山見蘇志武見了血暈死過去,正要開槍穩定局面,院外傳來槍聲。
他一驚,扭頭看過去,張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帶着人卸了蘇家護院的槍!
“各位老爺夫人都安靜點,兄弟們手裏的槍聽不得吵鬧,要是不小心崩着誰我們可不負這個責!”
張旭帶來的人都穿着軍裝,氣勢上不知比蘇家護院強了多少,這一開口,人羣漸漸安靜下來。
張旭撥開人羣走到季崢身邊,看見蘇志武暈死在那裏,手背上還插着把槍,嘴裏嘖嘖出聲:“副帥,這人不會是想不開跟你動槍了吧?”
“恆城蘇家,欲圖謀害我軍副帥,有通敵叛國的嫌疑,全都給我帶回去!”
季崢冷着臉發號施令,給蘇家安了個冠冕堂皇的罪名。
張旭對着蘇志武一臉同情的搖了搖頭,季崢口中的恆城老狐狸他還沒見着,大傻子倒是見了好幾個。
這一個個的都是上哪兒找的勇氣跟他們副帥動手的?不知道副帥下手有多狠嗎?
“是!”
張旭大聲應着招呼人來把蘇志武擡走,蘇老夫人哭着撲過來:“幹什麼!你們要對我兒子幹什麼?”
蘇老夫人這一哭,躲邊上的趙德山也回過神來,忙又跑到季崢面前刷存在感,攔下蘇老夫人:“蘇夫人,剛剛副帥說話你沒聽見嗎?蘇家涉嫌通敵叛國,所有人都得去司令府接受審問!你也得去!”
趙德山這個時候知道裝大尾巴狼了,季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一點沒忘記他剛剛話裏有話故意激怒蘇志武的事。
趙德山被看得頭皮發緊,正要說點什麼,蘇老夫人坐地上哭起來:“什麼狗屁副帥,季崢你就是頭要喫人的狼,你先廢了我耀兒的手,被我武兒抓住把柄以後沒辦法解釋,就讓手下的兵欺負人……”
蘇老夫人撒起潑來的威力是相當可怕的,兩個戰士竟然都拉不住她。
正僵持着,蘇老爺子拄着柺杖從後院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