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靈被看得心頭一跳,往喬寒笙身邊挪了挪才低聲道:“我只是提個建議,天氣越來越暖和了,要是傷口發炎感染的話,情況會變得很棘手。”
她和外界接觸的很少,根本不知道蘇家除了錦川閣,還有別的什麼門路。
蘇老爺子的眼神還是沒有絲毫緩和,他想起季崢回來以後曾大肆宣告喬靈是他罩着的人,她和季崢那頭野狼走得太近,現在又說出這麼敏感的話,實在讓人不得不在意。
“西藥的效果的確來得要好一些,如果蘇老爺你不想去西醫醫院的話,也可以去顧家找顧恆澤,他在軍校學的軍醫,如果條件準備充分,他也許可以保住兩位少爺的手。”
喬寒笙主動開口,不着痕跡的把喬靈護到自己身後,蘇老爺子又看了喬靈兩眼,終於移開目光,表情凝重:“顧恆澤不是一直在軍校嗎?就算顧老爺子答應幫忙,從恆城捎信到他趕回來,怎麼也要一兩個月吧?”
蘇志耀和蘇志武傷成這樣,拖上兩個月,華佗在世恐怕也救不了他們吧。
“顧老爺子給他定了門親事,下個月應該就要舉行訂婚宴,顧恆澤這幾天應該會抵達恆城。”
“親事?是哪家的姑娘?”
蘇老爺子的關注點被這門突然的婚事吸引,喬靈也有些怔愣,顧恆澤竟然要定親了?
“具體是哪家我還不清楚,只是那日顧家一個下人來醫館看病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我就記下了。”
喬寒笙沒有細說,他本來就不是喜歡八卦的人,給蘇老爺子提供情報到這個份上也差不多仁至義盡了。
蘇老爺子若有所思,沒再多問,讓人端了一盤銀元,付了喬寒笙的診金。
喬寒笙沒細看到底有多少,全讓喬靈用錢袋裝好提着。
兩人一起往外走,蘇家已恢復安寧,走出大門,季崢就坐在蘇家大門對面的一個茶棚裏,嘴裏叼着一根菸,腳邊堆了一堆菸蒂,煙味濃得有些嗆鼻。
喬靈身上的沙袋沒卸,和喬寒笙並肩走着的時候,左腿的不自然被放大變得明顯起來。
她的左腿不能正常用力,左腳的步子比右腳要邁得快一些,身子微微搖擺,一腳深一腳淺,和昨晚那些人嘴裏嘲諷的瘸子重疊。
這是季崢在知道她受傷以後,第一次這麼清楚認真的觀察喬靈。
他看見她乖巧聽話的跟在喬寒笙身邊,像喬寒笙的一條小尾巴,撒歡的搖着擺着,心裏又酸又脹。
季崢人高馬大,站在那裏很是惹眼,喬靈很快看到他。
她原本和喬寒笙只是並肩,在看到他以後,立刻伸手挽住喬寒笙的胳膊。
這個姿勢,是下意識的維護。
她似乎很害怕季崢會在這個時候衝上去再把喬寒笙揍一頓,畢竟從外形來看,喬寒笙怎麼都像是會喫虧的那個。
季崢感覺自己腰上的傷在隱隱作痛,不過也是他活該,明知道喬寒笙是隻狐狸,還送上門去讓他逮住把柄。
懶懶的勾脣,季崢坐在茶棚沒動。
意識到他沒有要過去的意思,喬寒笙帶着喬靈叫了輛黃包車,兩人一起上車回家。
目送黃包車走遠,季崢拿出幾文錢放到桌上,起身離開。
蘇家老爺子是個老謀深算的狐狸,他怕喬寒笙又像之前那樣護不住喬靈,一定要在這裏等着,親眼看見他們出來才能安心。
回去的時候不急,季崢沒叫車,就這麼慢悠悠的往回走,難得生出兩分落寞。
他稀罕喬靈,這些年一直想方設法的想把人家從喬寒笙身邊偷過來,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小姑娘純粹乾淨,又是喬寒笙護着的珍寶,要是被他搶過來該多有成就感?
後來這成就感沒了,他就喜歡喬靈沒有算計,不求回報的對別人好的真誠勁兒,但喬寒笙比他早認識喬靈十年,又和喬靈有着割捨不斷的血緣關係,他這輩子估計都別想在喬靈心裏排得比喬寒笙重要了。
“操!老子跟他較個什麼勁?”
季崢越想越鬱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一擡頭,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藥店後門跑進去。
蘭溪那個小丫頭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季崢疑惑,身體已經自發的跟過去。
藥店院牆不高,季崢很輕鬆翻了過去,裏面也沒什麼守衛,他繞了兩個彎,很快發現蘭溪進了一個房間。
季崢腹誹,走到門外,輕輕在窗紗上捅了個眼兒,看見蘭溪從懷裏拿出一包油紙放到桌上,對屋裏一個男人道:“劉大夫,麻煩您幫忙看看這些藥渣有沒有什麼問題,這是藥方,你看這些藥和藥方上的藥符合嗎?”
男人抓着藥渣細細的查看,又拿着藥方做對比,半晌嘆了口氣:“這藥和藥方上的藥是一致的,只是多了一味看似大補,實則會與其他藥相沖的藥,若是長期食用,只怕會對女子的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傷,難以受孕。”
男人是背對着門坐的,季崢只看見蘭溪因爲驚愕、恐懼而微微睜大的眼睛。
看她這樣,這藥多半是熬給夜瀾喝過,如今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纔想起來盤查的。
蘭溪眼眶發紅,片刻後手忙腳亂的把藥渣包起來塞回懷裏,嘴上慌亂道:“劉大夫,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說完,她急匆匆的跑出來,季崢迅速躲到轉角處,蘭溪衝出來沒有發現他,一口氣從藥店後門跑了出去。
跑到街上,蘭溪的情緒繃不住了,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落,惹得周圍路過的不停地看她。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哭啊?”
蘭溪哭着兇人,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季崢嘆了口氣,上前揪住她的後衣領把人拎起來。
蘭溪受驚的回頭,看見季崢,嚇得打了個嗝兒:“二……嗝兒……二爺?”
她還是慣用在蘭香閣的稱呼叫季崢,季崢沒說話,把人拎到最近的酒樓,要了個雅間丟進去。
蘭溪眼睛紅撲撲,眼睫毛上還掛着淚珠,怯生生的看着季崢,只差把‘做賊心虛’這四個字寫臉上了。
她這樣子和喬靈很像,季崢看着有點想抽菸,手探進褲兜卻摸了個空,今天兜裏那包煙他已經抽完了。
沒摸到煙,季崢有點煩躁,眉宇間不自覺帶了點戾氣,蘭溪嚇得腿軟,噗通一聲跪下,眼淚不要錢似的一個勁往外涌:“二爺,那天晚上是……是我在您的酒裏下的藥,您別恨瀾姐兒,要打要罵都衝着我來吧!”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跟着夜瀾,對夜瀾再忠心不過,天大的禍事想也不想就能替夜瀾扛下來。
季崢擡手摸摸眉骨上扭曲嶙峋的傷疤,眼底泄出冷意:“我被害得沒了半條命,你覺得打罵你幾下就夠我消氣了?”
“……”
蘭溪臉上的表情一僵,淚眼朦朧的看着季崢,見他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眼淚流得更歡,嘴上卻道:“是我的錯,只要二爺不遷怒瀾姐兒,我願意以死謝罪!”
話落,蘭溪拔下頭上的簪子就要往脖子上捅,被季崢一把抓住:“老子還沒說讓你死,你哪兒來的勇氣自作主張?”
季崢的語氣很兇,眼神也很兇,蘭溪的腕骨被他捏得生疼,情緒終於崩潰,大聲哭起來:“二爺,您救救瀾姐兒吧,她要被大少爺折磨死了!”
蘭溪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淚一通橫流,季崢鬆手把她甩到地上:“她現在是錦衣玉食的季家大少夫人,多少人羨慕不來,哪裏需要我救?”
“二爺,瀾姐兒這兩年過得一點都不好,老夫人嫌棄她出身低賤,又和七姨娘一樣是戲子,一點都不待見她,府上的人也跟着處處給她白眼兒,大少爺娶瀾姐兒的時候說以後不會再讓她拋頭露面了,卻隔三差五的讓她去唱戲,唱完回來又要作踐她!”
蘭溪哭訴着夜瀾這兩年的不易,季崢聽着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這女人用捅他一刀換來的季家大少夫人的位置,本以爲是榮華富貴沒想到是鏡花水月,算是因果報應麼?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與我何干?”
季崢一臉薄涼,像是從不認識夜瀾的陌生人。
蘭溪臉色灰敗,卻還是不死心,試探着上前抓住季崢的褲腿:“二爺,您救救瀾姐兒吧,老夫人嫌瀾姐兒沒孩子,從一年前就逼瀾姐兒喝藥調養身子,我今天去問了大夫,那些藥其實是害瀾姐兒的,瀾姐兒可能以後都不能有孩子了!”
一個女人若是不能生孩子,這一輩子怎麼都無法圓滿的。
“放手!”
季崢不爲所動,蘭溪的手抖了抖,指骨用力到發白,強撐着沒有放開:“二爺,我知道您是好人,瀾姐兒是選錯路了,有一次瀾姐兒喝醉了一直在哭,她一邊哭還一邊喊您的名字,一遍遍跟您說對不起,二爺,求求您原諒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