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哥你這都不知道？”盛敏美嘖嘖嘖了半天，“小時候我媽就用這個煮粥，開水往暖水瓶裏一灌，放上一把米，早上起來就是粥了，還能煮綠豆粥紅豆粥什麼的……”
“啊？”紫若兮愣了愣。
“她不知道正常，”宋志斌扔了根菸給紫若兮，“她媽不是不做飯麼。”
“啊對，你媽估計也不知道，”盛敏美笑了笑，湊到她耳邊小聲問，“說，誰教你的？”
紫若兮猶豫了一會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宮寒月。”
“那個……小孩兒？”盛敏美似乎有些喫驚，“你倆什麼程度了？”
“沒什麼程度，”紫若兮沒有跟盛敏美細說過宮寒月的事，只是之前提起過幾回，這事兒哪怕是面對盛敏美，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那樣。”
盛敏美看出來她不想多說，也沒再問，迅速地換了話題：“哎劉江呢，打個電話催一催，帶着媳婦兒請客喫飯居然遲到！簡直是逼着我們當她媳婦兒面不留情面！”
“我打，不說她女朋友比她大三歲麼，我還等着學習怎麼抱金磚呢，”宋志斌一拍桌子拿出電話，“簡直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紫若兮跟着一幫人傻樂了一會兒，發現盛敏美正瞅她，於是做了個口型：“幹嘛。”
“紫小姐，”盛敏美笑着一拍她肩膀，帶着她脖子壓低聲音，“你不覺得你這些年明面兒上積極向上背地裏趴地上半死不活的日子特別可怕麼。”
“滾蛋。”紫若兮衝她也笑了笑。
“我昨天碰到老莫女兒了，說她出院了，恢復得還不錯，”盛敏美說，“要去看看她嗎？”
“去。”紫若兮點點頭。
“不跟我們一塊兒去？”
“我自己去。”
盛敏美笑了：“就知道你得一個人去。”
老莫是紫若兮高中的班主任，對於紫若兮來說，這個小老頭曾經是她最迷茫的那段日子裏亮着暖黃色光芒的一盞燈。
紫若兮中考前老媽說就你成天混着的樣子念箇中專就行了，早點出來上班別老讓我白養着你，我又不欠你的。
但她還是頂着老媽的巴掌和連續一個月的嘮叨以及各種聽着比扇耳光還難聽的話堅持填了普高，她不是犟，也不是有多大潛力想要發奮圖強，她唯一的理由是害怕。
害怕中專畢業之後就會被老媽趕出家門，失去她和“家”之間最後的一絲聯繫。
整個高一她都過得混沌混亂，抽菸，打架，曠課，去別的學校門口蹲人，全身心投入電玩大業，一直到有一天她在電玩城後門跟人幹了一架，叼着煙晃晃悠悠穿過小巷的時候，老莫攔住了她。
“我找了你一晚上。”老莫說。
“找我幹嘛？喫撐着了就去散步，別煩我。”紫若兮擦着她想繼續往前走。
“就是在散步呢，”老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一塊兒散麼？”
爪！”紫若兮看着她，“信不信我揍你。”
“小夥子打老頭兒？”老莫笑了起來，搖搖頭，“我不信。”
“你快信吧。”紫若兮抽了抽胳膊，但老莫抓得很緊，小老頭兒花白頭髮，勁卻不小。
“你要是這樣的人，剛纔打架就不會放那人走。”老莫繼續笑着說。
“我跟你說，”紫若兮夾着煙指着她的臉，“別她媽分析我，我不喫這套。”
但老莫大概是拿死了她不會對一個只到自己肩膀的小老頭兒動手，硬是拽着她從電玩城走到了護城河，快一小時的時間裏，老莫並沒有說幾句話，只是抓着她胳膊不放，最後紫若兮都走不動了，老莫還健步如飛。
“缺乏鍛鍊，”老莫說，“你這體質還打架，遲早是被人收拾的命。”
“站起來|你大爺。”紫若兮非常不爽。
“我側面瞭解了一下你的情……”
“側你大爺。”
“紫若兮你挺聰……”
“聰你大爺。”
“父母對每個人的影響都很大，但父母是父母，你是你……”
“你丫閉嘴！”紫若兮終於發了火，狠狠甩了一下胳膊。
老莫被她甩了個踉蹌，但還是把後面的話說完了：“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是最傻逼的行爲。”
紫若兮沒說話，老莫指着她的鼻子：“紫若兮你是個傻逼。”
那是紫若兮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罵傻逼，也是第一次被罵了傻逼之後沒有發火，也沒有動手。
她就像被點了穴一樣站在黑得只能看見老莫白頭髮的護城河邊。
風吹過的時候老莫爲了蓋着禿頂而一九分的白髮被吹得在黑夜裏迎風展翅，紫若兮說：“你禿頂了啊莫老師。”
“禿好多年了，你要願意有什麼事兒的時候跟我聊聊，沒準我一高興還能長出幾根來，”老莫拿出煙盒，摸出一根遞給她，“聊聊？”
紫若兮已經記不清，自己的改變到底有多少是因爲老莫，只知道她有什麼事慢慢會跟老莫說，她的家，她的父母，她的恐懼，她的憤怒，她的不解……
現在看來，老莫並沒有多麼高深的本事，對心理學也沒什麼研究，憑的只是耐心和願意傾聽，永遠不會輕易否定一個人的態度。
畢業之後紫若兮從來沒有跟同學一塊兒去看過老莫，她願意一個人去，跟老莫對着茶盤東拉西扯地聊。
老莫去年膽結石住院了，不讓人去看，現在總算是出院了，紫若兮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期，打算開學以後找個週末去看看她。
老莫對於紫若兮來說，很重要。
因爲老莫，她考了師大。
老莫說，永遠不要讓自己不開心的情緒影響到你周圍的人，沒有人會一直包容你。
這一點她做到了，雖然也許方式有些……不那麼對頭。
劉江帶着個姑娘進包廂的時候，一幫人一塊兒舉手熱烈鼓掌，掌聲把紫若兮從回憶裏拽了回來，她有些恍惚也跟着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