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椋看了一眼雙手緊緊抓住樓梯扶手,面色慘白的女孩子。她彷彿隨時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退後。”
他抽回匕首,青藍色的火焰有生命一般附在尖端。他向着屍羣輕輕一掃,火焰以異常的生命力燃燒起來,環在屋子的整個內壁之中,屍體燃燒爆裂的噼啪聲不絕於耳,但都在進入屋子之前灰飛煙滅。
火光映襯着女孩子蒼白的面色,有些發青。她乖乖地向後退開,瑟瑟地看着旋轉變化着的火焰,它們酷肖一種流動着的壁紙,和自己房子的牆壁融合爲一體。她的目光甚至有些呆滯,全然不想仔細思考任何問題—無論是這些火焰,死人,和自己究竟收留了怎樣的兩個人,甚至是自己在樓下不知是否已經被火焰消化掉的鐘表。她的瞳孔中映射着跳動的火苗,她沒有由來的想到爲什麼自己的房子仍然安然無恙,以及童話故事書裏手中託控着一小團火苗的巫師和小孩子都渴望擁有過的魔法。
左椋走上樓,女孩子機械般得跟着他。
“現在。。。現在沒事了嗎?”
“沒有力氣支撐很久,一天左右。”
“這裏的其他人呢。。。。。。他們會怎麼樣,會被。。。。。。”
左椋點點頭,女孩子低低的尖叫了一聲,用手捂住了嘴巴。圓圓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在等待左椋修改他的答案。左椋依舊面無表情,女孩子的手指有些顫抖,眼眶一點點晶瑩起來,但也許是因爲巨大的震驚,嗚咽聲始終沒有從喉嚨中發出。
左椋走進房間,看見胤熙已經醒轉,正半支起身子向窗外張望着。他的眼睛有着近乎不諳世事的清澈,窗外灰色的斜織雨幕完整無缺的倒影在幽幽的瞳孔中。聽見左椋的腳步聲,他轉過頭,怔怔地看着他,左椋看到其中一閃而過的茫然和驚愕。但那只是電光石火間的流轉,隨後依舊是往日的柔和安靜,深不見底的靜謐,難起任何一絲波瀾。
左椋單膝跪下行禮,一旁的女孩子呆呆地注視着兩個人,覺得頭腦中一團模糊,已經全然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注意到一直昏迷不醒的青年的眼睛竟然如此好看,有一種令人忘卻的淪陷感。
胤熙伸出手搭在左椋肩上,肩章上的金屬浮雕質感冰涼。左椋在他的眼睛深處看見痛苦的鬥爭。
“椋,可是我不想要這些啊。。。。。。”左椋回憶起那些血霧瀰漫,和四下狂風肆虐的聲音。
他確信無疑那是淚水,從這些年近乎不會流露真正感情的眼睛中緩緩滲出。他想那是接近極限的崩潰,其實他何嘗不希望沒有資格任性任何一次的陛下可以隨心所欲。不過再怎麼樣——既使是作爲御守,他也無從得知玄素和陛下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係。但他可以隱隱感覺到,陛下處於被支配而難以反抗的位置。
“辛苦了。”胤熙輕輕說,又擡起頭對着呆站在一旁的少女微笑了一下,似乎在表示謝意。女孩子的耳朵尖紅的發燙,情不自禁地隨着他笑了一下,臉上小小的可愛的雀斑似乎都有着紅潤的光澤。
官緋?
他都莫名其妙爲什麼會一再浮現出她的眼睛,他知道那種熟悉感多半是一種錯覺,或者是,完全是一種錯覺,之前不可能遇到的,首先年齡就是一個決定的條件。但他還是珍惜這種感覺,或者是同樣感激她對於左椋的救助,戒指上的石是母親留下的唯一東西,無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講都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他還是覺得應該送給這個人類小姑娘。好像關於這個石有什麼傳說來着,不過時間太久了,連聖女本人都會受到質疑,別說一個隱約和神話相關的石頭了。
他閉上眼睛,對着那雙並不存在的眼睛點點頭,彷彿做了一個許諾。左椋看到胤熙再睜開時瞬間變爲淺紫色的瞳孔,他的表情在瞬間也變得陌生,有着不可一世的支配和佔有感。淺紫色的瞳孔在光線昏暗的室內閃爍其華。
聲音曠遠,似乎並不是在兩人之間發出來的。強烈的命令與壓迫感。
“退。”
屋外的喧鬧停止,顯得寂靜異常,肉體燒焦的噼啪聲,擁擠的撞擊聲,和喉嚨裏粘稠的嘶吼聲瞬間消失,讓人的耳朵產生強烈的不適,仍在固執的嗡嗡回想着。
胤熙起身,左椋也隨之站起來,看見胤熙的眼睛又恢復了往常平靜的黑色,表情也溫柔而淡然。
女孩子這時纔想到去牀邊看看,她跑到牀邊的小窗戶旁,發現外面遊蕩的屍體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只是雨水的味道中還摻雜着若有若無的腐敗味道。一樓破碎的玻璃和亂七八糟的鐘表櫃子還在暗示着方纔洶涌着的屍羣是真的,而並非只是一場夢境。
“雖然感到抱歉,”胤熙對着女孩子微微點點頭,“還是從這邊搬走吧,遠一點會比較安全。”
女孩子沒有接話,只是咬着嘴脣,手還在圍裙上緊緊地抓着。
“那,再見,謝謝你,”胤熙頓了頓,“小心一點。”
看着他轉過身,女孩子突然開口。
“謝謝!”聲音有些大的出奇,他回眸一笑,女孩子似乎感受到了聲音的突兀,有些尷尬,胤熙看出她滿肚子難以開口的疑問。
兩個人出門,女孩子還一動不動的站在樓梯上,良久,才突然驚醒一般,在窗戶處探頭張望着,卻早已看不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