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十四章 北境秋深戎衣寒
    白溝河畔,長夜漫漫連營不絕,張玉在燕王帳外已候了小半個時辰。

    自拿下雄縣、莫州之後,燕王並沒有意料中的振奮。相反,這幾日除了和衆將領議事,反倒將他自己一人關在帳中,誰都不見。

    張玉自然知道,耿炳文此番佩徵虜大將軍印,統副將軍李堅、寧忠及三十萬大軍北伐,此刻應是已至真定。

    而燕軍眼下區區幾萬人,駐紮白溝河,不佔優勢。

    “張玉。”燕王忽然出聲喚道,彷彿知道張玉就立在帳外。

    張玉立刻提步而入,進去就看見他立在沙盤前,正沉思不語。

    “衆人今日多認爲敵衆我寡,不可潛襲。你雖未附議,但也沒反對,可是有何顧慮?”朱棣擡眼看着他。

    張玉將那沙盤看了一回,纔出聲道:“耿炳文雖統三十萬大軍,但方至真定,營於滹沱河畔,陣腳不穩新集不齊,偷襲未必沒有勝算。末將只是顧慮三十萬大軍駐紮的方位……”

    張玉的話沒說完,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那人到了帳前稟道:“報!營外一人單騎而至,稱自己爲張保,欲面見燕王。”

    朱棣與張玉幾乎同時精神一振,四目相對,立刻看懂了對方的意思:天助我也!

    張保候在燕軍營外,縱然已是北地深秋,夜裏寒意大盛,他還是一頭的汗。

    倒不是這一路從滹沱河偷偷逃跑出來,一路提心吊膽無比艱辛,而是他實在想不出,這如今被稱作反臣賊子的燕王,會把自己怎麼樣。

    投誠,其實是兩邊皆不討好的事。背叛的那一方,一旦得知,必將自己千刀萬剮軍法處置,還要連累親族。

    這投誠的一方,若覺得自己價值沒那麼高,自己還是會被千刀萬剮連累親族……

    這燕王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就藩北平之後,他就跟着徐達與蒙古人打仗,共同鎮守北疆。

    徐達是什麼人?太祖同鄉,最早追隨太祖翦滅羣雄定鼎天下的頭號功臣。不誇張的說,黃河以北的半幅江山,都是徐達打下來的……

    燕王在北平的這些日子,正是跟着這位開國功臣征討乃兒不花,一直打到北黃河,俘獲了全寧四部……戰功赫赫,讓蒙古人十分頭痛的一位鎮守邊關的王爺……

    燕王的暴虐脾性人人皆知,自己今日這一招險棋,可以說是拿了命去搏的……

    張保正忐忑不安,就覺得脖子後頭一陣涼風吹過,驚得他急忙四下看去。

    除了眼前連綿的帳營,和不時走過的巡視的兵士,並未發現古怪。但他卻總擺脫不了被人盯着的感覺,這感覺很不好……

    金幼孜撇了一眼趴在身旁的桐拂,瞧着她愁眉苦臉外加莫名其妙的神情,就很想笑。

    兩個人費勁千辛萬苦爬上了覆舟山,是想一睹六朝勝景的。怎曾想,明明是涉水過了一道山溪,到得岸上,卻是眼前的這一片營帳連綿。

    如果沒猜錯,這八成又是燕王打仗的地方。

    “哪裏不對呢……”桐拂一臉懊惱,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情景,偏偏一次次身臨其境。

    金幼孜倒沒有慌亂,“對不對都已經在這兒了,我們倒是可以一邊靜觀其變,一邊想想之前是怎麼回去的。”

    桐拂指了指不遠處忐忑不安站在大營門口的那人,“那個人,你可曉得是誰?”

    金幼孜搖搖頭,“看不清。這裏是燕軍大營,看他那樣子惴惴不安,應該不是燕軍裏的……”

    “明軍叛變的?”桐拂失聲道。

    還好金幼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纔沒讓這一聲傳出去。縱是如此,那張保似乎也覺察了什麼,急忙回身張望。

    桐拂急得一頭汗,猛聽見有人喝道:“燕王宣張保入營!”

    那張保急忙跟着來人進去,再顧不上身後的動靜。

    待這些人走出很遠,金幼孜才小聲道:“太不當心了……”話沒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捂在她的嘴上。

    有什麼柔軟溫澤的,和着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正觸在他的掌心。

    他彷彿燙了手般急忙收回,“唐突唐突……”

    桐拂心有餘悸倒是沒在意方纔發生了什麼,眼睛仍盯着大營裏,“今晚不會打起來吧……”

    身旁的金幼孜沒動靜,她轉過頭去,看見他一臉侷促,有些奇怪,“想出來怎麼回去了?”

    金幼孜這纔回過神,心裏還是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不曾……不曾……”

    忽然地就飄起雨來,金幼孜故作鎮定地替她把披風往腦袋上拉了拉。

    “對了,”她忽然想起什麼,自腰間摸索出那顆水珀,“你可知道這水珀有什麼用?”

    金幼孜覺得這珠子煞是好看,但的確沒有見過,搖了搖頭。

    “那陶弘景說過,我如今可以來去自如隨心所欲什麼的,不曉得和這珠子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我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她將那珠子在手心把玩着。

    “總不會連燕王的營帳,它都能帶我們進去……”她的話出口的時候,金幼孜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再不敢伸手去捂她的嘴。

    待看清眼前忽然陌生的所在,兩人都僵在原處,再不敢動彈。

    眼前是營帳,不是營帳的外面,而是裏面,還是很裏面。

    這座巨大的營帳被一道布簾分成了兩處,他們二人站立的,顯然是裏頭一間睡覺的地方。

    簡單的牀榻和案几,地上鋪着毛氈,一套金甲炫目森冷掛在一旁的衣施之上。

    那道布簾上,投着人影,影影綽綽大約十來人。此刻那一邊卻是鴉雀無聲,半點動靜都沒有。

    桐拂驚恐地望向金幼孜,金幼孜眉間緊皺,嘴抿着,顯然這也大大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他緩緩轉過頭,用嘴型示意她不要出聲,桐拂急忙點頭。

    這人平時動不動就臉紅,緊要時候卻總能安定人心。

    外頭有人走入帳中,緊跟着,是一聲聲刀劍嗆啷出鞘的聲音,隔着簾子都能感覺得到劍拔弩張。

    “慢着。”有人出聲道,“這位該是我們的座上客。”

    又是一陣刀劍回鞘的聲音,桐拂的掌心都是汗,說話的人正是他,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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