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四十七章 月迷津渡去復返
    朱允炆擡眼就看見她坐在牀榻邊。

    她身上只穿着月牙白的中衣,外頭披着件水綠的薄衫。一條手臂被白紗包得粗粗壯壯,垂在一旁。長髮未束,臉色蒼白,瞪着眼瞧着自己。

    瞧着瞧着醒悟過來,她光着腳丫子跳到地上就要行禮。

    他嘆了口氣,走過去將她扶着坐回榻邊,“這麼冷的天不穿襪……”他低頭看着她垂在榻邊的一雙纖足,沒說得下去。

    天生纖小未曾裹足,玉脂般的顏色,或許應了寒意,此刻微微繃着,透着極淺柔的粉色。

    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腳,慌忙想藏起來,又沒處藏,使勁往牀下彆着。

    他失笑,扯了一旁的裘毯過來蓋在她的腿上,“你這樣,再摔下牀去,另一隻手臂可也不能動了。”

    “那隻……狐……”她看他心情不錯,小心試探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腿上的裘毯之上。

    桐柔心裏一涼,沒再啃聲。

    瞧着她沒有掩飾的神情落寞,他反倒心生愉悅,一手撐在她身後,湊近道“宮裏沒人養過狐,你可會?”

    她一愣,扭頭看着他戲謔的神情,心下大喜,“真的麼?!”

    朱允炆不曾想過,一個人的眸色中,竟可映出星子的光輝。又彷彿清可見底的溪水中,散落了一把琉璃珠子,在陸離的水光中璀璨……

    緊接着,她竟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臂,將自己的脖子摟着,她的腦袋擱在他的肩上,嘴裏絮絮叨叨,“太好了……我一定好好養它……”

    她欣喜的呼吸就在耳畔,溫軟的身子就在懷裏,朱允炆頭一次有些無措。他很歡喜,又並不願意破壞這一刻毫無戒備恭順的親暱。

    “陛下,戰報……”外頭太監的聲音忽然想起。

    桐柔這才意識到自己掛在他的身上,手忙腳亂地退開一邊。

    他起身,“養它之前,先把自己養好了。”說罷轉身離去。

    朱允炆到了外頭,看見太監臉上的神情就曉得不是什麼好消息,“說。”

    “陛下,是關於北平的戰報,齊泰黃子澄二位大人在等着您過去……”

    桐柔將自己裹在裘毯中,回想方纔一幕,不由又窘又歡喜,到後來就有些怔怔。

    自己何故歡喜至此?難道只是因爲他留了那小狐一命?

    正發呆,外頭又有人入來,這一回有好些人。

    爲首的那位,桐柔見過,是後宮宮正司的女官。也就是當年領着自己入宮的那位女君子,如今已從尚儀升爲宮正。

    她也曉得,宮正,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罪之事。

    陳女官入來,面上仍是當初清清淡淡沒什麼表情,“女官桐柔,侍奉不周,以至陛下受傷。來人,將她帶走。”

    ……

    南軍退駐鄭村壩,除了北平城九門外留下的堡壘和守衛,眼下暫時沒了存亡一線的危機。城內的百姓只盼着燕王早日班師回北平,一解困局。

    很多事皆是如此,在特別想要的時候,往往遙不可及。而當心中並無奢望惦記的時候,它倒來了。

    桐拂看着眼前這對護腕,和綴在上面的水珀珠子,便是如是作想。

    之前旁敲側擊了一回,從雁音嘴裏打聽到,這對護腕最開始是燕王妃親手縫製的,水珀珠子也是她親手縫嵌,做好了讓人帶去給燕王。這次金忠帶着自己到北平,又將這護腕帶回來,交給了燕王妃。

    金忠那裏桐拂問不出什麼,那個人實在太過警覺,又能掐會算的,她擔心一不小心又被他算計了。

    雁音也搞不清楚,只是猜測可能燕王和王妃都覺得這是個護身的寶貝,就互相贈來贈去的……

    這對護腕,燕王妃也確實很寶貝,自桐拂遇見她,她就時時刻刻戴在身上。眼下雖沒了李景隆的十萬大軍虎視眈眈,但北平依然被團團圍着,她又怎會輕易將它取下來,而且很隨意地交給了桐拂收藏着。

    桐拂撫上那水珀,連聲嘆氣,“你說,我拿你怎麼辦好呢?本來是我的,怎麼現在我倒成了偷東西的賊人……不管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你說是吧……”

    河水滔滔,滔滔河水。

    桐拂望着眼前的大河,內心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凌亂二字形容。

    說好的金陵城呢?玄武湖呢?再不濟也該是在京師某個犄角旮旯的河道里……眼前的這個天蒼蒼河茫茫,是什麼地方?

    她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對護腕好好地抓在手裏,水珀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映着寒夜月影。

    “何人!”身後猛地想起呵斥聲。

    桐拂苦笑着轉過頭,其實根本不用轉頭,她也大致能猜到來的是什麼人。

    來的人不多,五六輕騎,也不待她說話,直接捆了丟上馬背,縱馬離去。

    中軍帳,燭火通明。十日前,自大寧班師回援北平的燕軍在會州整編,分立五軍。張玉、朱能、李彬、徐忠和房寬分將中左右前後軍,每軍各置左右副將。

    眼下衆將聚於大帳之中,與燕王同演沙盤。

    將北平留在身後任李景隆大軍圍攻,自己卻繞過鬆亭關奇取大寧,是一險招。

    縱然燕王之前於諸將前列舉李景隆治軍五敗,委實不足爲懼,但張玉卻曉得,燕王心裏並非有十足的把握。

    此招雖險,其實亦是迫不得已。寧王雖沒有聽從朝廷棄藩歸京師的命令,被撤去三衛,明顯想偏安一隅不願摻和靖難。但這卻並不能保證手握重兵及朵顏三衛的寧王,會不會忽然成爲燕王最可怕的敵人。

    好在世子朱高熾不負所托,至今堅守城中……張玉心裏將世子的模樣又想了一回,這位自小並不受父王偏愛的世子,這一次總算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只盼他在燕王妃和斯道的輔助之下,等到大軍回援之日。

    但在那之前,還有一場大仗要打,張玉如是想。

    張玉所料自然無差,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這場大仗的慘烈程度,而已。

    “報!”帳外一聲打斷了張玉的思路,只見一名探哨走入帳來。

    “屬下已探,白河水急,大軍難以渡河。”那人將腦袋壓得很低,因爲他曉得,此話一出,各位將領的臉色一定會十分的難看。

    朱棣並沒有吭聲,他的目光落在沙盤白河之上。河對岸就是李景隆五十萬大軍駐紮之地,鄭村壩。白河是必經之路。

    “報!”又一聲在帳外響起。

    “屬下探得,李景隆麾下陳暉領一萬騎兵隨在大軍之後,伺機而攻!”

    朱棣這才擡眼,“朵顏三衛待命。”

    他的目光落在最先進來的那個探哨手中,那是一對護腕。

    那探哨瞧見燕王盯着自己手中之物,忙躬身道“白河畔抓到奸細一人,如今綁在帳外。”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