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五十九章 牡丹深淺荼香遠
    這女子看着面生,桐拂忙道:“不用客氣……

    不不,等等,你爲何謝我?”

    那女子擡眼看向她,“當日我落於水中,是桐拂姑娘將我救起,還幫我尋回了鐲子……”

    桐拂恍然大悟,正是當日入水尋鐲子的時候,誤入懷來……混亂之間,並未仔細看清那落水女子的容貌。

    那女子將手伸到桐拂面前,那隻銀鐲子兀自搖晃,“我姓練,名瓊瓊。”

    桐拂立時認出了那鐲子,“練姑娘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練瓊瓊嫣然笑道:“救命之恩非同尋常,不想今日竟偶遇桐姑娘,改日需遣了車馬,請姑娘去府上一坐……”

    “哎等等,”桐拂打斷她,“你怎知我的名字?”

    一旁的丫鬟憋不住了,“練府是什麼地方,打聽區區一個小民有何難?”

    “東兒。”練瓊瓊聲音不高,也未顯出怒色,那丫鬟聽了,卻急忙斂了急厲神色,垂首立在一旁。

    練府?桐拂低頭尋思,她只聽說過如今吏部侍郎是練姓,可那是朝廷里正三品的大員,自己怎麼可能隨便在河裏就撈到了他的女兒呢……

    “那日匆忙,並未來得及問清楚。事後去河邊打聽,也沒問出什麼。之後是問了……”練瓊瓊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目光望向桐拂的身後,神色大異。

    “小拂……”桐拂幾乎是同時聽見了金幼孜的聲音,心中一聲哀嘆,硬是撐着沒轉過身去。

    金幼孜到了桐拂身邊,剛想發話,轉眼看見她面前的女子,出口就道:“瓊瓊?你……怎麼在此處?”

    一聲瓊瓊,聽得桐拂一愣。

    卻見那練瓊瓊眉眼間雖盡力掩飾,仍喜色滿溢,臻首輕點,“金九哥哥……今日父親休沐,與幾位大人在鶴鳴樓酒談,便也遣了我出來散散心。”

    金幼孜又瞧了瞧桐拂,“你們……識得?”

    “那日我落水,正是這位桐拂姑娘將我救起……”練瓊瓊眸色清泠,“金九哥哥……亦識得桐拂姑娘?”

    “我……”金幼孜剛起了個頭。

    桐拂已將他打斷,“識得,熟得很。”眼見着那練瓊瓊捏着帕子的手一緊。

    “他是酒舍的常客,打賞什麼的也大方,我們這種跑堂的,誰不識得他。”桐拂笑嘻嘻道。

    原本握成一團的雲錦帕子頓時鬆開了,一角垂揚,上頭纏枝紫檀牡丹,隨深淺,荼香遠。

    “如此真是巧了……”練瓊瓊似是鬆了口氣,“金九哥哥,爹爹昨日還提到你,說有一陣子沒見了。”

    金幼孜忙道:“改日必登門拜會練大人。”

    練瓊瓊手臂微擡,一旁的東兒已上前將她扶了,“那我先告辭了。上回……流觴詩談所用的桂酒,瓊瓊仍留着,就等金九哥哥再來同飲。”

    說罷她頷首,移步,上馬車,姿態嫺雅大方。

    縱是桐拂對那女儀半分不懂,也覺得高門深閨裏知書達理的女子,舉手投足真正是好看。

    “竟是你救的她。”一旁金幼孜提步擋在她兀自遠眺的眼前。

    桐拂兩手叉在腰間,“還不替你瓊瓊妹妹謝謝我。”

    金幼孜眉間一皺又鬆開,“練大人與我是同鄉,皆是江西新淦人,金練二家本是世交。我在曾祖一輩排行第九,故而鄉里之間都喚我金九……”

    聽着他絮絮叨叨的碎念,桐拂搖頭,“柚子,孜然,酒……嘖嘖,一桌菜快齊全了。

    哎不是,我說金大人,如今你是領着朝廷的俸銀,怎麼整天滿大街的晃悠?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慢着!”金幼孜將她叫住,“桐柔,是在宮裏麼?”

    桐拂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你見到她了?你真的可以見到她麼?!”

    “尚不曾,平素上朝在奉天殿,但與那文華殿倒是臨着,只隔着一道文華門。你說過,桐柔在文華殿當值?”

    “正是,她在裏面是女史,據說內閣朝臣也時常被召入文華殿議事。你若能進去,若是看到她,一定要幫我看看她。她性子直,在那裏頭別被人欺負了去……”她一時急切,說話有些不利索。

    “還有,我的事,你切莫告訴她。只說我在劉娘子這裏做事就好……我爹的事也不能告訴她……”她繼續囑咐。

    金幼孜也不掙脫,聽着她念唸叨叨,一一應承

    “對了,你沒見過她,怎認得出……”桐拂又開始犯愁。

    “當心!”金幼孜猛地反手將她一扯,帶入自己懷中。

    桐拂一個趔趄,這才瞧清楚方纔一個挑擔人匆匆而過,險些將她撞倒。

    一拉一扯之間,金幼孜被她拽着的手臂露出一截,一道長長的傷疤猙獰。

    桐拂愣住了,她自然曉得那傷從何來。

    白溝河月漾橋下,流矢亂箭之間,他手腳被縛仍拼死以命相護,守她無虞……

    金幼孜將衣袖攏好,擡眼見她神色怔忪,“若陶先生所說無差,你若……若再去到那裏,想法子找地方躲起來,千萬莫要去打仗的地方……”

    桐拂回過神,勉強擠出笑意,“那是自然,我膽小跑得也不快,只能躲着。”

    “不如,這幾日我和你在一處,一起過去……”金幼孜忽然道。

    桐拂很快地打斷他,“單單不上朝這一條,你就擔不起。更不用說,北平那是什麼地方,燕王在做什麼你不曉得?”她壓低了聲音道。

    “柚子,以後小柔若能得你照拂,我已心滿意足。”說罷她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擁擾的人羣之中。

    轉過兩條街,桐拂才放慢腳步,心裏一時悶澀苦楚,又不知這情緒從何而來,只覺亂糟糟沒了頭緒。

    眼前忽而是那皎若明月的女子,一雙巧手將那竹簪做得栩栩如生……忽而是那高門閨秀,舉止高華才容俱佳……

    無論是江月,還是方纔的練瓊瓊,都比自己好了太多……

    終歸,終歸自己不能做他身旁的那一個……

    “桐拂姑娘……”有人在身後喚她。

    桐拂轉過身,樣貌陌生的兩個人,雖衣着平常,但身形魁梧目光犀利。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卻並非商量的語氣。

    她揚了揚眉,“有什麼話,光天化日地說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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