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六十三章 蜀錦徵袍自裁成
    桐拂從前就覺得燕王妃很好看,不同於大家閨秀的溫婉,是英姿飛揚決勝千里的綽約。

    說書人口中的“蜀錦徵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應該說的就是這樣的女子。

    此刻眼前的徐妙雲,眼眸流轉間別樣的情愫,期盼殷切。

    “只要我力所及,定當全力。”桐拂脫口就道。

    徐妙雲擡眼望向遠處騎兵演練縱橫之處,“此番兇險,我卻不能親去陪伴他左右。我需替他守着北平,令他後顧無憂。

    他的抱負,我從未計較也不會阻攔。我守護的,是我的丈夫。”

    桐拂動容,這般看似灑脫飛揚的女子,內心裏,其實柔情萬般。天下詭譎難入其心,卻爲那一人,甘願生死相守。

    徐妙雲復又望向桐拂,“我聽聞,早前在白河畔,小拂誠心禱祝,白河水一夜急凍,大軍才得以渡河。此戰……”

    破天荒的,徐妙雲有些語遲。

    “我曉得。”桐拂打斷她。

    白河是不是因爲自己一夜冰封,她並不曉得,她覺得多半不是。至於燕王妃相信幾分,她也約莫知曉。但一份殷殷掛念,她卻看得清楚,亦不忍回絕。

    一番禱祝,於燕王妃不過求一份心安。至於用處,已遠不及禱祝之儀的深重託付。

    看着那女子立於河邊閉目垂首禱祝,徐妙雲有些微的失神。

    自去歲末領軍回援解了北平被困之局,其實他並未曾輕鬆半分。巡城、操練、與諸將商討時,他並無顯露。但無人之處,他卻時時凝神不語,喚之不聞。

    且不說此番朝廷軍百萬捲土重來,累甲重緇,幾名大將武定候郭英、安陸候吳傑,皆非平庸之輩。

    尤其右軍都督僉事平安,明太祖養子,其父濟寧衛指揮僉事平定在跟隨常遇春攻克元大都時戰死。子承父職,官至北平都指揮。

    若說作戰權謀,平安確實不足爲懼,但因早年跟隨燕王征戰,對燕王用兵可謂瞭若指掌……

    而李景隆打了敗仗,皇帝卻以用兵不順,是因權柄太輕,此番特授以專征伐之權,賞賜黃鉞弓矢……

    而探哨又於廷軍中發現許多載有巨型木桶的戰車,內裏不知究竟,戰車卻由火器營的騎兵押送……

    桐拂轉眼就看見徐妙雲神思深重,那是與她相處不多的時日裏,不曾在她面上見到的神情。

    那神情桐拂卻並不陌生,爹爹獨處時,面上時常如此,手中是孃親常用的那個瓷盞。

    桐拂很小就知道,但凡這種時候,切莫擾了爹爹。即使那屋子裏,沉甸甸的牽念掛懷令人喘不上氣來……

    之後小柔入了宮,爹爹面上更是沉寂,到後來,再看不出他的心憂急切,但他兩鬢白髮卻似是一夜之間蔓延開……那樣子,她愈發不敢看……

    “妙雲……”桐拂出聲,欲安撫寬慰幾句,卻並說不下去。

    徐妙雲回過神,輕拍她的手背,“多謝你……回去京師,一路我會命人保護你,你自己也要當心。你爹爹……”

    桐拂心中一緊,怎的爹爹的事她亦知曉?

    徐妙雲見她神色急變,溫言道:“你爹爹的事我確實派人去探查過,他眼下無礙,但應是不願讓你知道他的行蹤。所以小拂莫要掛懷,我也會盡力保他無礙。”

    桐拂轉念也就釋然,自己當初冷不丁出現在北平,又是在燕王府。以燕王妃的身份,不可能不去查自己……

    當下感激道:“多謝王妃!”

    當夜,燕王妃派來的人馬果然出現爲首那人名喚楊六。如今桐拂已會騎馬,他從馬場牽了她平素照顧最多的那一匹給她,就催促着她上路。

    遠遠秣十七在營帳外瞅着她,衝她揮揮手,並未說什麼。

    平素雖在草場日日騎馬,但真正出了馬場,入了山路,桐拂還是緊張得一頭汗。

    好在身下的這一匹,平素就脾氣乖巧溫和,今夜雖跑得比平常快,但也算是穩當。

    一行人並未離開太久,隱隱聽得遠處哨聲此起彼伏,楊六臉色變了變,回頭衝着身後跟着的幾個道:“大軍拔營?怎會是此時?”

    其餘人皆面面相覷,卻無人敢耽誤,繼續催馬急行。

    一行人眼見着要出了山林,楊六卻忽然揚手示意衆人停下。桐拂尚未及反應,已被擁着一起避入一旁密林之間。

    很快遠處山道盡頭出現兩騎,手執火把,匆匆而行。

    楊六取出弓弩,兩箭連發,那二人悶哼自馬上摔下。

    到了跟前一看,廷軍甲衣,一人已然斷氣,另一人一息尚存。

    “說,幹什麼的!”楊六的刀將那人的面龐映得慘白。

    見那人咬牙不啃聲,楊六自他懷裏摸出一塊兵符。

    “調兵去何處?!”楊六的長刀在他脖頸間壓重了幾分。

    那人慘笑,“即便知道了……又有何用……大將軍英明,分兩路送兵符……你們……就等着受死……”

    楊六在那人腰間一陣摸索,扯下一個佩囊,上頭繡着鴛鴦白頭連理枝纏。

    那人頓時色變,伸手就欲奪回:“還……還給我……”

    “說了自然還你。”楊六將那佩囊提在手中。

    那人掙扎一番,“白溝河……北……”之後的聲音越來越低,楊六不得不湊上去細聽。

    楊六聽完了,色遽變,“平安在白溝河北側設了伏兵,正是渡河之處,我們需儘快告知殿下!”

    話音剛落,只聽箭矢破空之聲驟起,桐拂身邊一人立時中箭倒地。大駭之下,也不知是誰在她的馬腿上狠狠抽了一鞭,那馬喫痛,載着她復又衝入密林之中。

    衝進去那馬也不停,直往深處而去,四下裏的樹枝和荊棘不斷劃過她的手臂和腿。桐拂早已忘了如何讓馬停步,死死扯着馬鞍和繮繩,口中亂呼:“停……停下!”

    也不知跑了多久,灌木愈加密集,那馬兒才漸漸停下腳步。

    桐拂驚魂未定,抱着馬脖子望着四下黑漆漆的山林,不知如何是好。

    她耳邊就響起了金幼孜的話,“你若再去到那裏,想法子找地方躲起來,千萬莫要去打仗的地方……”

    躲?躲在這裏,或許是可以避開外頭的戰火。但楊六他們幾個,方纔遭遇埋伏,眼下生死未知,自己如何又能安心躲在這裏置之不理?

    看一眼,就看一眼。

    思及此處,桐拂將繮繩輕拽,那馬兒彷彿曉得她的意思,轉身就往來路走去。

    沒過多久,一人一馬,已出了密林。看着眼前景象,桐拂不覺倒抽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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